我们村西边是一个叫肖家桅子的村子。这个村子几代以来风气都不好,常有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男嫖妇荡之行为,自然也被方圆几十里的人们唾弃。
若是谁家走亲戚串门要经过这个村,要么选择避开,从大地走;要么不得不走时,一定抡起手中的鞭子多挥几下在牲口身上,或多踩几脚车蹬子,快速地从村前经过,绝不慢悠半步,生怕遭了祸端。
那一年,大地刚从漫长的冬季苏醒过来、春风刚刚吹绿杨柳,闲了一整年的搅榨机(用以搅碎地面以下玉米杆的根子的机器)就迫不及待地在一望无垠的黑土地上“哐当哐当”地翻搅了起来。
搅完这家翻那家。每家都等着翻搅完了好应着节气快点种地。
那一日,我和几个小伙伴刚从村西头地两边的大坝上野完,准备回家吃饭。就听西北方向一片骚动。
半大孩子最爱凑热闹,饭也不吃了,家也不回了。一个赛一个地向着那片骚动跑去。
跑到目的地,只见一个写着警戒线的绳子把一大片地围成了一个圈。黑黑的土地中间恍惚能看见几小堆白不白,黄不黄的东西。
是电视里常说的白粉吗?
我看像是死人骨头吧?
不是,明明是混了黑土的泡沫。
小伙伴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这还不够,有两个还蠢蠢欲动地拉起警戒线想要钻进去一探究竟。
去去去,小兔崽子们,赶紧回家吃饭去,在这凑什么热闹?几个穿着警服的人边说边把我们往外推。
我胆子小,不敢多看。但我心里明白,乡里那几个窝囊警察都出动了,咋可能只是泡沫?也就傻江子那简单的脑袋想的出来。于是拉着他们几个的袖子说我饿了要回家吃饭,他们才不情愿地跟着我走了。
回到家,板凳还没做热乎,就见我爸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了。看他脸上那个表情,我就知道他一准发现啥新鲜事儿了,又预备在饭桌上大谈特谈了。
唉,我和我妈的耳朵又要遭强奸了,一到吃饭时就得听他嘚不嘚,嘚不嘚地说个没完,烦都烦死了。
我妈说他几句也挡不住他那东家长西家短的议论。每到此时,我的感觉就是:连带我和我妈再加上我爸就像是天庭里的神仙看人间。
这回我爸不知又带回谁家的疾苦了?
只见我爸面色凝重地冲着我妈说:你听说了没,西北地那边搅榨机翻出了好几处白骨?好像是肖家桅子的。
我妈扑克脸一拉:不知道,没听说,快吃饭,一天天地吃饭磨磨唧唧,净等你们爷俩,能不能有一天准时回来吃饭的?
我爸不敢吱声了。我倒是来了兴趣了。如果我没在西北地看见那几堆白骨,我也就装作没听见了。
可是我亲眼看见了呀,我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从小就听说肖家桅子比较邪乎,遗传了我爸八卦精神的我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爸,我想听,你说说呗。
我爸一听我这话来劲了,这有听众和没听众就是不一样。
姑娘,谢谢你当我的听众。不过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这才被人报案,警察才来取走证物,哪里那么快出来结果?这白骨是哪个村的谁身上的不得查个几天哪?等着吧,爸知道后一定第一时间回来告诉你。
果然,真相在几天之后从我爸的嘴里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肖家桅子的王五媳妇儿和李六勾搭上了。也许是王五不常在家,他媳妇儿倍感寂寞。也许是王五媳妇儿和李六本就有感情,只是王五先了一步,这俩人如今终于按捺不住,想搭伙过日子。
至于是哪种,不得考证。
俩人在几年前合谋杀死了王五,把尸体分成了几块装在了袋子里,趁着月黑风高,把王五抛尸在了西北方向他们村和我们村交界的地里边。
几年间,李六时不常的和王五媳妇儿搞到一起,还对她和王五的一双儿女非常好。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让人难以想象的是,王五的父母和孩子都以为王五一直在外打工。而这样以为的原因竟是“王五”隔三差五和逢年过节都会往家打电话和“他”爹妈、孩子通电话。老人孩子也会常常收到“王五”给孩子和老人寄回来的好吃好喝的。
打电话、寄东西的人其实是李六。
或许是李六和王五声音比较像,也或许是几年没见,爹妈和孩子都已经忘记了王五的声音。总之,二老二小是没有起疑心的。
表面平静的家庭私下里隐藏着杀人抛尸的罪行,掩盖事实下看似善意的谎言包裹着人性的邪恶。
没有东窗事发的那几年,不知道王五媳妇儿每次和李六在一起滚完床单后,会不会做噩梦?会不会想到有一天俩人会一同去监狱或者地狱?会不会也偶尔害怕归于尘土却可能阴魂不散的王五呢?
我想肯定会的,他们肯定想到过这个果,因为他们种下了这个因。几年了,搅榨机都没搅出来尸骨,看来,这次被搅出来是到了结果的时候了。
最后听说,他们两个都被抓起来了。至于怎样判刑的我不得而知,但我想,肯定不轻吧!
自那以后,人们对肖家桅子这个村更加的忌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