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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索尔特(Anna C. Salter, Ph.D.)是性犯罪研究专家,她先后在塔夫茨大学和哈佛大学获得儿童研究硕士学位(1973)和心理学与公共执业博士学位(1977)。之后作为心理治疗师,她长期在新罕布什尔州执业。1996年移居威斯康星州麦迪逊市后,除了为威斯康星矫治局提供咨询,她还在美国各州和世界各地就性侵害者和受害者开设讲座、提供咨询。从1978年至今,她的足迹已遍及美国50个州和十个国家。此外,她也受邀为性侵害者进行评估,并作为专家证人在性虐待的民事和刑事案件中出庭作证。1997年她获得了美国性犯罪者治疗协会颁发的杰出成就奖。她拍摄了多部相关主题的教育影片,并著有《禽兽心理学》、《超越创伤阴影》、《性侵害者和受害者治疗操作指南》等书。
问:是什么样的机遇让你进入了现在这个领域并在这个特殊的方向上从事研究?
当我从研究院出来之后,开始在一家社区心理健康中心工作。我过去接受的训练并没有为我在那里所看到的做好准备。我在当地一间小型心理卫生中心工作,所接触的儿童个案,三分之二遭受性侵害或身体虐待,甚至两者皆有,这种情形令我相当震撼、不解。根据当时的官方估计,每百万名儿童中只有一名遭遇乱伦事件,而我所在的新英格兰区小镇,人口一万五千余人,然而此地乱伦事件之多,令人瞠目结舌。至于家庭以外的性侵害、强奸、身体虐待、疏忽照养、家庭暴力,就更不用说了。
有那么多的孩子遭受过性虐待,以及身体和感情上的伤害,而我在哈佛进行博士学习期间并没有针对虐待接受过训练。当时法庭开始把性犯罪者送到心理健康中心来,但是我并不知道该如何治疗他们。所以我写信给佛芒特州,希望他们授予我权利走访美国境内的性犯罪者治疗项目。我发现了华盛顿州西雅图的“西北治疗联合会”,他们的治疗方案领先于那个时代。于是我开始写这次任务的报告,报告的内容也逐渐丰富起来。最终这份报告成为我针对性犯罪者写的第一本书。
问:性犯罪者的行为可以被纠正吗?通常使用的手段是什么?结果如何?
我是一位临床医生,而不是研究者。当我阅读关于治疗的研究时,我认为通常这些办法都会减少某些犯罪者再犯的可能性,但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
二十年前的时候,我们对性犯罪者多半采取精神分析为本的治疗方式,例如领悟治疗(insight therapy)。然而此类疗法最初设定的治疗对象,其心理问题与性犯罪者的极为不同。性犯罪者接受这种一般性治疗能有多少成效,我深感怀疑,后续的研究也证实了我的看法。领悟治疗帮助性犯罪者理解自身问题,但并未改变其性格本质,他们还是会去侵害别人。
从那时起,我开始向全美各地相关单位及人士打听、请益,不仅希望能发现更有效的治疗方法,也希望能找出更有效的方式,让心理治疗与司法体系双方能密切合作。随后我也开始研究性犯罪者,我和性犯罪者闲聊并倾听他们说话。我突然发现自己阅读的相关书籍当中,从内容来看,有许多作者似乎未曾实地与性犯罪者交谈过。于是我开始与性犯罪者晤谈,了解他们对自己所犯罪行的看法,以及其接近受害者的种种方式,最后我根据晤谈内容,撰写若干书籍,并拍成教育电影。 二十多年过去了,与当初起步时相比,目前我对性犯罪者的了解已略有增长。此外,过去鲜少有性犯罪者的相关研究,目前这方面相关研究已自成一套体系。
问:你是如何采访犯罪者,使他们侃侃而谈的?
我选择对的时机与他们进行访谈。通常是在判刑确定之后,他们知道自己此时所言,不致使其遭受法律惩处。此外,我也答应对访谈内容保密,如要公开也必用匿名方式,这也是他们愿意畅所欲言的主因。每一位与我晤谈的性犯罪者应该都有所保留,但光是他们告诉我的细节,就足以使其遭到起诉。事实上,许多性犯罪者很乐意谈论自己的事迹。只要不会在法庭上对其不利,他们都愿意这样做。他们自以为聪明,也为此感到相当得意。自恋是他们的致命弱点。
问:对于通过建立相关机制,减少和防止性侵害犯罪,您有什么建议吗?
我认为应该把更多的关注放在初中和高中。在美国,调查结果显示学校关于健康性知识的教育少之又少。性教育通常聚焦在操作层面,而有些问题,比如征得同意这样的事,却被忽略了。我所见过的教育计划中没有一个涉及到这样的问题:如果一个年轻的男性发现自己对孩子有兴趣,他应该怎么做(寻找治疗)。他们(教育者)假装这样的兴趣并不存在。我曾经治疗过青少年性犯罪者,他们经常认为小一点的孩子可以允许性行为,或者强奸某个喝多了或是晕倒的人是可以接受的。对于以上情况中的后者,在大学校园中也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问:是否有可能在人们犯罪前通过引导他们而预防犯罪?是否有哪些信号和症状可以鉴别这样的人?
通常,初出茅庐的性犯罪者把性当做对待所有问题的应对机制。一个健康的男性有很多方式来应对失望——运动,玩电子游戏,和朋友聚会,等等——初期的性犯罪者经常会把性用在所有事上。如果他们得了一个不好的成绩,那就自慰。如果有人拒绝了他们,那就自慰。自慰本身并没有什么过错,但是它不应该是应对所有问题的方法。如果一个人被怀疑为强迫性自慰而这个孩子并没有其他任何方法来应对压力,这有可能是一个警告信号。当然,如果有人总想要看孩子或者无视自己的年龄,总想和更小的孩子一起玩也是值得忧虑的信号。
另外,一般大众往往认为性犯罪者必定是衣衫褴褛、缺牙无齿或来自其他族裔,一个人只要不符合这些条件,只要言行看似无异于常人,我们就相信他不是性侵害者,要是他正巧是位牧师、儿科医生、教师,我们就更加深信不疑。很少有性犯罪者会在半夜里潜入屋里,大部分的性侵害者都是在光天化日下,以朋友、邻人的身份,正大光明地走入家中。
问:那些在童年遭受过侵害的儿童在未来长大后很有可能会变成加害者,这样的转变是如何发生的?这是一种通过重复权威行为来获得安全感的行为吗?如何防止一个受害者变成反社会的人?
我认为受害者经常会变为加害者这种说法并不正确。研究中经常使用测谎仪来判断犯罪者说的是否是真话,研究发现大部分性犯罪者在幼年时都没有遭受过性侵害。从我的经验上看,忽视相比于童年性虐待经历是更为常见的强奸诱发因素。忽视会对一个人产生强烈的阴影。忽视行为的受害者通常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人沟通,所以很难对他人产生同情心理。
问:如何帮助遭受过亲属(比如继父或兄弟)性侵害的受害者?这些受害者是否有可能完全摆脱心理上的创伤?
我认为乱伦的受害者的心理创伤是有可能恢复的。但无论如何,这是一种特殊的背叛,而受害者需要帮助甚至是治疗才能够恢复。家人和社区的态度是至关重要的。很多受害者都因为乱伦而受到责备。没有参与侵害的配偶有时会和犯罪者站在一边,侵害者的兄弟姐妹也是如此。受害者需要从每个人那里听到,乱伦的责任在于成年犯罪者,而他们本身并没有错,每个人都支持他们说出真相。
从法律制度的角度上讲(至少美国是这样),受害者有可能会被法律所伤害,反过来也有可能被法律帮助和治疗。我不了解中国的法律制度,但在这里有时候受害者会在法庭上遭受攻击,似乎他们才是被审判的人。这对于受害者的心理健康来说是一次侵害,是对他们已经被践踏的心灵的又一次打击。
问:男性也可能是性犯罪的受害者,但是他们的问题并没有如同女性受害者一样受到很多关注。某些国家法律的不完善忽视了这样的犯罪,如何能帮助男性受害者走出阴影?
男性受害者有一些特殊的问题。如果侵害者是女性,男性受害者经常被告知他们是多么的幸运——似乎不成熟的性和权利不平衡是一件好事。如果侵害者是男性,异性恋的男受害者会担心自己是不是同性恋,而同性恋受害者会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是同性恋才被骚扰。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很困窘,并且他们都是受害方。我认为最能帮助成年受害者的方法就是鼓励他们走出来讲述自己的故事。这个方法也帮助了很多男孩和青少年男性。
问:如何与性犯罪的受害者相处?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是否是一种好的交流方式?
我认为和性侵害的受害者相处的时候,需要考虑受害者本人的意愿,他们希望如何对待这件事。如果你不是近亲,受害者可能并不想谈论此事。特别是青少年,他们不想让自己的同龄人知道这件事,他们很害怕这件事会被散播到学校里。但是如果你是家人的话,我觉得你应该鼓励受害者利用适当的时机来谈论这件事。有一些研究指出患有PTSD(创伤后精神紧张性精神障碍)的受害者会被刻意回避的行为所伤害,那些在事情揭露后的第一年内深度谈论这件事的人从长期看会恢复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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