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新月皎皎•夜深沉（21）

二十一 苍凉之战

    苍凉的边境之地因落了几日的雪，积得白茫茫整片，一直蔓延到地平线的尽头和晦暗天空中压得很低的云层，将其连在了一起。

    风异常凛冽，横扫过对垒两军的千军万马。

    说千军万马只是西梁的军队，袁家军的三千骠骑首当其冲，威风凌凌地站在队伍的最前排，一杆写着苍劲“袁”字的战旗，风里骄傲地飞扬着。

    袁若峰的白金铠甲像云层里的晨曦，光芒万丈，头盔面具也遮掩不了他自信笃定，锋芒毕露的神情。，在他三千骠骑之后是乌压压，近万人的步兵，手持刀剑盾牌，斗志昂扬。

    夜龙心和他的八百骑兵站在西梁军队的面前，显得凄凉孤寂，辽颖王只派出了拉拉杂杂不到一千人的辽颖残兵，为了要娶到传说中能解百毒，治百病的佑迦王朝最后一位公主，不惜输掉这场仗，不惜葬送掉所有水云寨的人。

    这是一场只为月牙儿打的仗，敌人不仅是西梁，还有辽颖。

    夜龙心披一身玄色铠甲，傲人站在队伍的最前沿，手里的玄虚重剑已褪去了黑布的包裹，精美苍劲的佑迦文字雕刻的剑鞘镇压着里面那柄曾经嗜血的狂魔之剑，佑迦的开国皇帝就是由它陪伴着，驰骋沙场，横扫千军，打下江山。

    这回它要为皇朝最后一位传人再度饮血而战。

    四面战鼓擂动，震破天际的雨雪云层，一缕阳光破竹而出，照射得满地积雪晃眼的白。

    袁若峰手持他的烈焰长矛，尖锐带钩的矛头直指向对面的夜龙心，挑衅的鼓点激荡得人热血沸腾，就等待一个鼓点的爆发。

    霎那间，两军同时吼出出征的呐喊，洪水泛滥地冲向对方的。

    只消一刻，夜龙心和身后的军队便被西梁的千军万马吞没其中，可是他们的眼里没有恐惧和退缩，抱着要么战，要么死的决心，水云寨的人都决定将自己的命留在沙场上，在最后气绝倒下之前，尽全力厮杀，没有所谓的胜利，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的，只是借着这次机会，发泄着佑迦灭国之痛在每个佑迦人心里留下的梦魇。

    夜龙心的玄虚剑如地狱恶魔，吞噬着战场上每一个西梁兵将的生命，被释放的诡异戾气和夜龙心内心压抑了很久的恨和愤怒纠缠在一起，以骇人的力量横扫千军。

    但他始终绕开了那个穿白金铠甲的袁若峰。

    他只知道月牙儿三番几次救的那个人叫袁若峰，而今天这个身穿白金铠甲的年轻将领，打着袁家军旗号的人，应该就是袁若峰。他想起来了出征前，月牙儿拉着他的手不放，欲言又止的样子，其实他知道月牙儿要求他什么，只是她太善良，对着自己不忍心开这个口。

    袁若峰认出了辽颖为首的将领竟是当日和他抢夺冰水丝的人，论个人的实力自己一定是在他之下的，但今日战局正是自己一方占上峰，这样强大的对手如果不趁此时灭了他，将后患无穷，所以尽管夜龙心一路有意回避他，袁若峰就是固执地穷追不舍，最终将他团团包围，不得不直面和自己的对战。

    夜龙心玄色的铠甲已浴血在无数西梁士兵的鲜血中，目光中黑暗一片，看不到底，在袁若峰的铠甲里反射着他死神般的气焰。

    袁若峰长矛一出，四下的包围圈紧跟着朝夜龙心收紧，玄虚剑极薄又极重，正面看近乎透明，从侧刃看如丝线，铸此剑的铁密度高于一般铁数十倍，所以虽然看起来名副其实的虚无，实则坚韧持重，锐不可当。

    夜龙心剑扫之处，已无全尸，试图围攻他的人群一层一层倒下，尸体堆积层叠。袁若峰眼看着自己的骠骑在无休止中，填入夜龙心这个人间地狱的罗刹黑洞，自己怎样都近不了他的身。

    战场上已经是生者寥寥，这是一场没有胜利的战斗，所为两败俱伤应该就是这样的场面吧，连生者都已无力无心恋战，苟延残喘地继续挣扎着。

    夜龙心已战到麻木，满眼只有血色，身边的敌人和同盟都越来越少，忽然眼角扫过一道闪电般的白光朝自己飞驰而来，他知道袁若峰不杀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自己既然不能杀他，也要给他一个教训，以示警戒，也能就此了了这场仗。

    他待到袁若峰长矛锋头锐气几乎触到他时，从马背上纵跃而起，翻越过袁若峰的头顶，玄虚剑从他脑后一直划过他整个背脊，当夜龙心落地之时，袁若峰背后一凉，他的白金铠甲在背后完全裂开，他狼狈得如同一只被剥壳卸甲的大虾，羞辱暴怒的袁若峰转身，甩掉残破的铠甲，朝夜龙心后背要害位置狠狠冲刺了过来，夜龙心反手一挡，却惊讶的发现面前并不是月牙儿救的那个袁若峰。

    就是这一个闪神的犹豫，袁若峰的长矛穿过他的玄色铠甲，灌入他的胸膛，正正地扎在他的心脉上。

    夜龙心只觉得心口先是一阵金属的冰冷，再是血液的温热喷涌，他用尽全力，用伤口死死抵住袁若峰想要抽出去的矛头，玄虚剑再也不用压抑地无情挥去，袁若峰顷刻间身首异处，容不得他再挂记他的昭王殿下，他的若岚妹妹，眼未合，血已干。

    辽颖军队联合水寨几乎无人生还，西梁也只剩寥寥残兵败将。

    袁正岩赶来接袁若峰尸首时，并没有给准备赴死的夜龙心最后一击，他挥刀斩下了插在夜龙心身上的那支长矛露在身外的一端，连同儿子的尸体一起带走了。

    天空忽然下起绵绵密密的雪，一层层覆盖在遍野尸骸上，连上苍也像是不忍心再看这人间惨烈的景象，急于将它掩埋。

    朗朗乾坤在夜龙心眼里昏暗一片，耳中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残喘的呼吸，身体的热度随着血液不停流出，他几乎无力思考，心中却还惦念着月牙儿的那句，“要活着回来。”

    一定要活着回去，他几乎是爬上马背。

    一定要活着回去，他非常想要见到月牙儿，牢牢抓住她的手，不让任何人带走她，在他还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