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976年,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毛泽东主席相继与世长辞。秀琼却只依稀记得她胸前曾佩戴过的小白花,不知为谁。那年她五岁。十六岁的秀琴则是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那份真真切切的悲痛,还同今日的芳华一样,晕厥在地。

这年冬月初七,五个姑娘的奶奶,萍,去世,享年55岁。当天下午开始下起雪,无力地随风飘落。舅姥爷是第三天中午带着奶奶后家的一大班子人来的 ,雪仍在下。父亲慌慌张张地跑过去跪地迎接,母亲见势连忙使眼色,五个姑娘和母亲便一齐跪在雪里,父亲的旁边。那一行人并没因此给一个正眼,从一侧绕道进了堂屋。走在最后的慈把他们一一拉起。

堂屋正中央,离大门一米远的两张大桌子上,一口极新的黑漆棺材那么伟岸、壮硕,没有花圈,没有棺罩,也没有灵屋,只有一个装满麦子的大木升子(土家族用的器皿,可做计量工具)里插满了烧完了和正在烧的香,立在棺材头前。棺材头上靠着萍的遗像,灰黑里泛着惨白。这便成了她给人们留下的最后印象,没有人再记得或是想起她曾经美丽如花的模样。桌下点了个煤油灯,桌前一片烧纸的灰烬。后家人进门便开始哀嚎,“就这么走了,还没享过一天清福,麻子亮儿就起来八十八门地忙,忙得这么一个下场……”,拖长了每一个字,伴着眼泪,刺痛在场的每一个人。

丧礼持续了三天两夜,幸得天凉,尸体还没怎么发臭。下葬的那天,天上明晃晃地出现了太阳,天却格外得冷,雪开始融化,露出了暗黑的大地和枯瘦的树木。人们说昨夜的丧鼓(土家族的撒尔嗬)跳得热闹,鞭炮放得脆响,萍满意了。早饭后开棺又是一阵哀嚎,姨姥姥,舅姥姥连同母亲和五姐妹,男人们或是红了眼圈,或是低头不语。父亲则是始终的面无表情,或是毛主席去世时已把仅剩的泪流干了去吧。

停放在外面的棺材被抬起,父亲捧着遗像,脖子上挂着从奶奶胸前取下的那缕线,那是三天前,给奶奶穿好衣服,入材时放的岁线,五十五根(土家习俗,活多少岁,放多少根线)。路很滑,每有上坡,抬丧的人都觉得吃力,有人说是因为冤魂压在棺材上了,才这么的重。一行人不时地咬紧牙,手里牢牢地抓着路边的草木,慢慢悠悠,吆喝着、叫唤着前行。快到坟地了,只有几步路了,不知前面抬丧的哪个滑了脚,后面的全跟着歪了,棺材靠在了地上,父亲吓得麻木了,抬丧的人爬起来就忙着收拾,重新起步,压低声音互相嘱咐,“慢点,再慢点。”(土家习俗,抬丧时棺材落地不吉利)

鞭炮声响起,这标志着萍葬礼的结束。屋里的妇女们开始帮忙收拾锅碗瓢盆、座椅板凳,也各自找出自家带来的那份,等着抬葬、垄坟的男人回来后一起回家。母亲则吆喝着让邻里们吃了午饭再回,“都是现成的饭菜,剩的多……”,却总是被回绝,“白吃白喝三四天了,屋里三四天没烧火了,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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