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新兵连教导队,一眼望去,几排整齐的营房。院内生长着几棵沙枣树,串串沙枣涨红了脸,迎接着远方的来客。南疆天气干燥,无人行走的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土,一脚踏下去,会陷落一个个大脚印。
操场上列队,江苏兵还未抵达。各连将新兵初步划分,班长带着自己的兵,回到宿舍。宿舍由两排大通铺组成,靠门的这边有五个床位,对面有七个床位。进门的右手边是一面火墙,砖砌的炉子与墙相连,用来取暖和烧水。简单收拾行李后,前去就餐。第一顿饭是面条,我们早已饥肠辘辘,大口大口吃着面条,班长说,吃面条寓意是长接。退伍前的最后一顿饭是饺子,长接短送,这是部队留下的传统。
晚上,寒风呼呼作响,库尔勒的冬天与内地相比要寒冷许多。火苗舔着火墙,像飘舞的红绸。室内大家穿着单衣开始练习整理内务,被子和大衣要叠的像豆腐块,床单必须平整无皱,毛巾整理成小方块,脸盆漱口杯要整齐摆放,牙刷和杯把统一朝向。不一会,已是汗流浃背。
空气干燥加上火墙的作用,老景开始流鼻血,大家有点慌神,拿来纸巾帮忙擦拭。班长说不用担心,递了一条湿毛巾,让老景擦拭面部,进行物理降温。宿舍处在营房中间位置,除了有自己班的火墙,还与隔壁班火墙相邻。而老景就在隔壁班火墙边上,加上自己班火墙的双重作用下,老景彻底沦陷了。
不日,江苏兵来到,连队对班里战士重新划分。我被分在三连八班,老景分在四班。班里六个安徽兵,三个江苏兵,一个乌鲁木齐兵,外加一个学员干部。阿斌和我曾在一个学校复读过,大胜与我来自同一个地方三里桥。一来二去,我们三人逐渐熟络起来。
新兵连的生活正式拉开序幕,立正、稍息,向左向右转。队列基本动作要领一遍又一遍反复练习。体能提升必不可少,第一次晨跑5公里下来,接近终点时,感觉天旋地转,腿脚不听使唤,直接摔倒在地。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阿斌和大胜走过来,将我扶起,帮我拍打身上的尘土。
日子过得很快,春节到了。这是第一个离开父母在外过春节,想象着母亲做的饭菜,有点想家。年三十的晚上,连队食堂准备了丰富的年夜饭,平时少有的清炖羊肉、洋葱鱿鱼成了大家主动“攻击”的目标。年夜饭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结束,炊事班为每个班准备了肉馅和饺子皮,各班战士领回,自己动手包饺子,这些饺子将成为年初一的早餐。
班长将人员分成小组包饺子,阿斌、大胜我们三个在一组。阿斌想家了,年夜饭吃过后,回到宿舍就躲进被子里。大胜和我一边聊天,一边包饺子,这是我第一次包饺子,动作手法很是笨拙。大胜在旁边亲自示范动作,几个饺子包下来,渐入佳境,包起来也像模像样了。早上,吃着自己包的饺子,心里美滋滋的,舒缓了对家的思念。
熟悉的《水手》总是在出操前按时播放,歌词中“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激励着我们。起步、正步、跑步在训练场地上周而复始的循环。站军姿成了训练中的“甜点”,这是一项考验耐力,提高意志品质的锻炼。两个小时的军姿站立下来,腿脚僵硬早已不听使唤。
夜晚大院里飘起“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歌声时,是最幸福的时候。连队洗漱哨音刚落,战士们拿着脸盆毛巾冲出门外,一番操作猛如虎。阿斌、大胜和我三人躺在床上,讨论着晚餐吃包子,连长说的那番话。心想今夜必有紧急集合。带着不安和疲惫,进入梦乡,一阵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声划破大院宁静的夜晚。
越野10公里,方向库尔勒瑞丰商场。黑暗之中,整个连队按顺序向库市进发,我携带背包,军用书包和水壶,在队伍中奔跑。一直对长跑心存敬畏,高中时代就非常羡慕同学5000米长跑轻松拿下,那时5000米长跑如同珠峰一样,让我遥不可及。一路紧赶慢赶跟随大部队到达瑞丰商场,寒风中急促的喘气,隐隐感觉能听到激烈的心跳声。
从库市返回新兵连的路程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慢慢地,我开始掉队,嗓子干涩,喉咙像着了火一样。离大部队越来越远,一路上,陆续有人掉队。阿斌和大胜在前方发现我掉队后,两人也渐渐放慢了脚步。等到我追上他俩时,一人架左边,一人架右边,连拖带拽。三人保持同频的步伐,一路小赶,很快追上了大部队。到达连队集合清点人数,三连八班无一人掉队,受到连长的赞誉。
队列和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带来了强壮的身体,战友们望着自己结实的肌肉,不展示一下尤为可惜。熄灯号响起前5分钟,也就是全班战士的肌肉秀。一番展示后,带着微笑和疲倦进入梦乡。半梦半醒中,会听到其他班站岗的战士来给班里的火炉填煤。为了保证夜间各班火炉火苖不灭,连队安排各班战士轮流站岗放哨,警戒和添煤是两项重要的工作。下半夜的岗非常考验人,当你刚刚进入梦乡,前岗的战友就会拍拍你的脑袋,“起床,该你了喽!”大胜和我睡眼惺忪,强忍着困意,穿起衣服。冷水打湿脸,用强冷的寒意驱赶困倦,使自己能够迅速的“复活”。两人在黑暗中摸索,将各班火炉烧旺,驱走冬夜的寒冷。
体能训练的加大,战士们饭量激增,一顿五六个馒头是家常便饭。大胜每次吃饭都很慢,总是感觉意犹未尽。饭后会到食堂的里面寻找剩下的馒头,来满足他那个很难填饱的胃。我亲切的叫他大卫(胃).李波菲尔。周末,炊事班战士休息,只留下一个带班的战士,连队会从战斗班安排人去炊事班帮厨。阿斌、大胜和我三人被抽去帮厨,跟着炊事班战士学习洗菜、炒菜、做馒头。切菜炒菜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当兵前在家已经是烂熟于心。馒头一类的面食,从未涉足,对我是全新的挑战,但又很新鲜。和面发面是个技术活,由炊事班战士负责,我们只是将面团做成馒头或包子的形状进行二次醒发,上笼屉蒸。
帮厨给我带来的意义,不只是让我学会做简单面食。以至于时隔近三十年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面对小区的封闭,商家的停业,生活的不便,我能够坦然应对,让陪读生活的餐桌大放异彩。
岁月的磨砺,也许不能及时给你回报,但必定会在未来的某个日子,如颗彩蛋给你带来大的惊喜。
新兵生活,如流水般在指间滑过。天气慢慢暖和起来。阿斌因天气的变化,感觉身体不舒服,我陪他去营部卫生所去看病。到了卫生所,一个志愿兵模样的老班长在房间里,问:“咋了”?阿斌说“感冒了”。卫生员抬头看了阿斌一眼说“感冒?啥叫感冒?你说说”。阿斌说“嗓子疼”。卫生员轻蔑的说“我都还没有看,你到自己给自己做了诊断?”“来,先做五十个俯卧撑,然后看病开药”。阿斌在地上迅速做了五十个俯卧撑。卫生员看着阿斌做完俯卧撑后,笑着说道:“小战友,可以啊!没事,受了点风寒,开点药就行了,多喝白开水”。
当我们身处病痛中,总是惶恐不安。我想卫生员以这种方式,无疑是打消感冒给阿斌带来的困扰,告诉他,没事,你壮如牛。
冰雪消融大地回暖,院内的树上发了新芽,新兵连的生活即将结束。该是告别的时间了,战友之间更加珍惜相处的日子,留影拍照,互相留言。大胜和我分到司令部大院,阿斌分到后勤农场。农场离司令部大概有一百多公里,以后见面机会稀少,阿斌不免黯然神伤。
分别的日子来了,气氛越发沉重。新兵下连的军车,已排满整个操场。阿斌第一批登车,等待出发的命令。与阿斌互相挥手告别,扬起的灰尘中,军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远方。
新兵岁月,虽没有华丽的篇章,却是我军旅生活最重要的一页。艰苦的环境让你懂得珍惜眼前的所有,流逝的岁月让我们回望时,依然能够看到那个风中奔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