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7号,通城街道发生一起性质严重的抢劫案件,造成一死一伤,凶手吴某目前已被逮捕……”
耳边电视播放的声音很清楚,却又仿佛很遥远,桥南紧紧皱着眉头,总有一种身体不在实地的漂浮感。
“啊!”
他听到的似乎是自己的惊叫声,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个痉挛,整个人一下子就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倒是让桥南清醒了,猛的就睁开了干涩发涨的眼睛。
“怎么了,南南,没事吧?”
“做噩梦了?”
带着浅浅暖意的手摸上了他的额头,眼前这一切熟悉又陌生。
“妈。”
“嗯,没事吧?”
“没,没……事,我做噩梦了。”桥南结结巴巴应道。
紧紧握住妈妈抚在他额头上的手,好半晌后堵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才松了,现在面临的一切让他很惶恐,但更多的却是惊喜。
恨不得躲进被子里哭一场的那种。
他有痛感,真庆幸这不是梦啊,他回来了,他真的真的回来了。
这是他十六岁那一年,刚上高一。
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太阳升起,吃过了早餐的桥南准备搭公交车去上学,重回高一,他现在有点紧张。
其实现实和网上的各种故事一点都不一样,他没有记住哪些股票,也不知道干什么能发财,人生巅峰什么的对他来说都是瞎扯淡,不过这不重要,他有更迫切的事情。
校园里绿树成荫,在那树下,桥南终于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纤细身影。
他们时隔了七年光阴。
他想上前,却又有点胆怯,衣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抠着袖口,正在他犹豫不决时,谁知齐星却像是已经发现了他一样,对着他的方向露出一个笑来,带着天真的稚气。
这是桥南第一次看到她笑,很好看,这个笑容给了他勇气,桥南上前。
“同学你好,我叫桥南。”
“我叫齐星,星星的星。”
现在和曾经莫名重叠,同样的话语让桥南有瞬间恍惚。
这一次,他认识齐星,比曾经早了两个月,也不是在那般狼狈的场景之下。
桥南现在还记得,那天,他因为把笔记本落在学校里面了回去拿,看到的那般狼狈的女孩。
全身湿透,头发上甚至还在滴着脏水,露出的小臂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没有哭,只是那样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好像看的是块石头,桥南什么也没问,只是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留给了她。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学校是有很多小团体的,最近也听说了隔壁班有个女孩子被欺负的很惨,而且听说那女孩父亲前段时间被抢劫了,腹部中了一刀,家境也不好。
这时候,谁去帮助被欺负的对象谁就会是下一个被霸凌者,谁也不愿意惹麻烦上身,纵使心里不舒服,但在大环境的影响下,无人发声。
大家会同情,会怜悯,还会庆幸遭遇这些的不是自己。
桥南也曾是大众之间的一员。
现在的齐星看着状态还好,这令桥南轻微松了口气,看来糟糕的事情还没发生。
在桥南的有意之下,两人自然很快就成了朋友,桥南越发觉得齐星真的是一个性格很好也很坚韧的女孩子,那是他曾经不知道的一面。
她每天会起很早,先给在家修养的爸爸做好饭菜,顺带备好自己的午餐,由于妈妈在外面赚钱,家里的一切大小杂活她都包了。
就这样,她的成绩依旧很不错,保持在了年纪前十名左右。
只是,这样安宁的日子很快便被打破了,那天,桥南在校门口公交站等齐星过来,一直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人。
桥南暗道不对劲,火速的又回到了学校,最终在后门处看到了被一个女孩提着衣领扇巴掌的齐星。
周围还嘻嘻哈哈站着好几个男孩女孩看热闹,桥南内心积攒的火气直往上冒,头脑发昏的一把就冲上去甩开了那女孩。
“你们太过分了。”桥南扶住齐星,咬牙切齿道。
“劝你别多管闲事,我们管教这个勾引人的小蹄子关你屁事!”为首的女孩趾高气昂。
一旁看热闹的男孩走过来把桥南也按在了地上。
“都给我打。”
是拳头打的,或者是脚踹的,桥南已经感觉不到了,他的头被按在了泥里,鼻尖满是泥土的腥臭味道,他想吐,恍惚间,他对上了同样境遇的齐星的眼睛。
他看见齐星冲他轻轻弯了弯唇角,脸上带着诡异的稚气,是错觉吧,一定是挨打被打糊涂了。
没有伤到脸,伤痕全在会被衣物遮盖的地方,桥南想过去报警,想过去告诉老师,告诉父母,可是,那些要说出口的话语就好像被屏蔽了一样。
他无法说出有关于这场霸凌的任何一个字。
而说起来也可笑,齐星之所以遭遇这些竟然只是因为校草找她借了个笔记本,引起了另一个女孩子的嫉妒心。
桥南快要被那种无力感侵蚀了,就跟曾经的很多个日夜悔恨的自己一样。
他什么也做不了,除了能跟齐星一起承受这份折磨,他真的快疯了。
他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看着自己的噩梦再一次重演吗?
眼见着齐星越来越沉默,眼见着距离那一天越来越近,眼见着事情即将再次发生。
这一次,还是在那个天台,她在门外,他在门内,仿佛在等待审判般。
这是个充满罪恶的轮回。
“看你还怎么勾引人!”
一群人围着齐星,其中一个女孩子拿着一柄水果刀,眼见着就要往瑟缩着后退的齐星脸上划去。
天台在8层楼,而齐星正站在天台边缘。
“不要!”
桥南推开了门大吼出声,手心湿漉漉的,整个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包括齐星。
这一次,桥南又在齐星脸上看见了那有点奇怪的笑容。
“你们不能这么对她。”桥南颤抖着腿走过去,却坚定的拉住了站在天台边缘的齐星,拉着人就要往楼梯口跑。
快了,快到了,下楼就好了……
噗嗤,是水果刀突然被插入心脏的声音,在那寒光刺过来的一瞬间,桥南凭着身体的本能反应挡在了齐星身前。
痛吗?痛的吧!
可那一刻,桥南反而觉得解脱了。
其实,他也可以不做胆小鬼懦夫的对吧。
曾经的他因为害怕,眼见着齐星被逼着摔下了楼,他看见了她血糊糊的身体,他留下了一生的梦魇。
一个年轻的生命就那样在他面前消逝,他是旁观者,却也算参与者。
自那以后,他就有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一睡觉眼前就是那血肉模糊的场景。
耳边有风,恍惚间桥南感觉有人牵起了自己的手。
她说:“谢谢你,再见。”
“滴,场景模拟器已关闭,意识已抽离。”
林册是在一家科学实验室醒过来的,他是这次场景模拟器测试的志愿者,主要测试意识能与模拟人物的情感融合度。
看来测试还是很成功的。
摸了摸自己的脸,湿漉漉的,全是泪水,林册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心脏还在有力的跳动。
“这个是真实的事情吗?”林册揉着眼睛,认真的问着旁边的工作人员。
“导入的故事是很多年前的真实事件,至于意识附上的主人公会怎么选择,这个因人而异。”
“这个真实事件的结局是什么?”
“结局嘛,当然是齐星死了,桥南十年后成了一个杀人狂魔把那些人全杀了,然后自杀了。”工作人员有点唏嘘的说道。
林册恍然,却也并不意外,毕竟,人嘛,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出了实验室的大楼,林册其实还有点没缓过来,一路走着走着路过了一个冰淇淋小摊。
“妈妈,我要吃那个草莓味和巧克力味的!”清脆的童声在耳边响起,林册下意识看去,那是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可爱小女孩。
“小星星, 只能选择一个哦,吃多了会拉肚子的。”
“那我要草莓味!”
叫小星星的小女孩心满意足的拿着草莓味的冰淇淋,突然回头冲着林册一笑,带着天真的稚气。
林册脑海里莫名的就浮现了那一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