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的，再见。”草头站在办公室中央，微笑着目送同事们出去聚餐，把快到嘴边那句：“我请你们吃饭啊”给生生咽了回去。
进公司不久的草头升职加薪了，薪资远远高于他的期待，他以为同事们会起哄敲诈他一通，也早早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谁知，他们要去聚餐，又偏偏故作无辜地漏下他一人。
“算了，不想了，我自已去大吃一餐。”除了工作卖力，其余都极为懒散的草头不愿意动脑筋，慢吞吞地收拾起办公桌，准备出去吃饭。
1
路上有一搭无一搭地犹豫了一会儿，一抬头发现令狐冲烤鱼就在眼前，草头兴冲冲地进去了，自从收留了小草这只猫，他越来越喜欢吃鱼了，虽然他的网名叫林平之，与令狐冲这个名字很是不对付。
“苍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餐厅中央，一个神似GAI的帅哥，正在动情地演绎他在《歌手》中的新歌，草头呆立了一会儿，懒散到虚无的他，竟然也有了几丝快意江湖的英雄豪情，有些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冲动。
“帅哥，你们几个人啊？”服务员过来热情地询问，草头回过神来，慢吞吞地坐下，“一个人。”他一边回答，一边大刀阔斧地点菜，烤鱼一大盆，烤串若干......
“我们的鱼分量很大的，你点这么多，一个人吃不掉的。”也许是因为草头比较帅，偷看他的女服务员忍不住好心地提示他。
“一个人怎么了？不允许点这么多吗？”草头窝了很久的火，被“一个人”这三个字给刺激了，我就特立独行，我就孤僻，我就不热情，怎么了，我特么一直一个人，我凭自已业绩升职加薪，一个人活得也快活，怎么了。
服务员委屈地不行，不知道这个脸色扭曲的帅哥遇到了什么，以至于这么快翻脸，虽然他生气的时候有了几丝英气，更帅了一些，但还是吓住了她，她赶紧道歉，小跑着走了。
草头一个人坐在硕大的餐桌边，还在生闷气，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桌面。盯着盯着，忽然发现一只柔美到极点的手，肤若凝脂，玉指修长却不显骨节，闪着莹润的微光，指尖鲜嫩欲滴的寇丹红灼灼生辉，更映得手如玉洁白。
习惯发呆的草头开始聚精会神地盯着，看着这只手从桌沿敲了几下，又抬到半空，然后，竟然冲自已的手臂而来，当玉手轻轻推动他半晌后，他终于回神了，茫然地抬起头，用食指支了支硕大的眼镜框，有些木然的眼睛瞳孔一缩，突然焕发出了光彩。
太美了，这女子真不错，他一下子词穷了，脑子里仿佛开锅了，盛满了灼热的浆糊，让他暂时无法思考，只知道着半张着嘴地看着，什么撩妹十八式，什么最讨美女欢心的搭讪金句，全扔到了爪洼国。
“帅哥，没有位置了，能跟你拼一个桌吗？”美女的樱唇轻启，螓首轻斜，又重复了一遍，美目微凝，收敛了那些让草头心慌气短的灼灼莹光。
“对不起，今天客人实在太多了，你看方便拼一个桌吗？”服务员有些粗粝的声音，把草头游离到九天的魂给扯了回来。
孤僻的草头从来不喜欢跟人拼桌，就算是美女也不行，不过，今天他愿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诚实的身体比迟缓的大脑迅速，草头匆忙绅士地站了起来，虽然他的膝盖被撞得生痛，但还是维持了他自以为最帅的风度，用最柔和的声音回答：“当然可以，请坐。”
美女坐下之后，草头点的菜上来了，一个接一个很快堆满了大半个桌子，她有些吃惊地盯着草头，回复神智的草头这回聪明了：“美女，介意帮我消灭一部分吗，太饿了，一不小心点多了。”
美女笑了：“好，不过咱们AA。”
当《笑傲江湖》琴箫合奏的广陵散快结束时，晚餐也接近尾声了，草头早就买好了单，坚持要AA的美女加了草头微信，准备转帐。
两个一看手机，都乐了，美女的微信名竟然是东方不败。
美女笑弯了腰：“咱们这算什么组合，自宫天团？”
草头也笑了：“林平之和东方不败到令狐冲吃了一餐饭，哈哈哈，有意思。”
美女歪了歪头，伸出手：“认识一下，倾城，绝色美人的那个倾城。”
草头握了一下手，也郑重地报上了名字：“草头，校草中的头头。”
两个人又笑了，互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才挥手告别。
2
再次收到倾城微信的时候，草头正在整理书桌上的物品，他有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容不得一丝凌乱，一如他的生活，宁愿独来独往，不愿意让外人打乱他习惯的秩序。
“林平之，你干嘛呢？”
“没有干嘛。”
“没有干嘛，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什么也没有做。”
“切，你这人真没有意思。”
草头发了一个疑问的表情，盯着手机等了几分钟，看倾城还是没有回他，开始想着晚上做什么消磨一下时间。
看电影吧，最近电影不错。在他准备网上购票时，又犹豫了，一个人看电影，真得好傻，他试过多次，一次比一次郁闷。一个人吃爆米花喝奶茶也很腻，每次看完电影，他都有点恶心。
他有些落寞，百无聊赖地玩着转笔，看细白纤长的手指转着艳红如血的笔，热闹的色彩，飞旋的动作，依旧无法驱散他满腹的清冷，正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倾城的微信又来了。
“林平之，我有点害怕。”
“为什么害怕？”
“我看了电视的新闻，有个女孩被杀人魔谋杀了，好可怕。”
“哦。”
“你怎么这样？也不安慰我一下。”
“怎么安慰？”
“要不，你陪我看电影去吧？看一个喜剧，我可能就忘掉害怕了。”
“可以，我买电影票，你离哪个影院近？”
“东大街的皇后酒巴边上那个影院，我要看《唐人街2》，听说很好笑。”
“嗯。买好了，21:40的，门口见。”
3
电影似乎不错，番茄味的虾条取代了甜腻的爆米花，吃起来也不错，草头饶有兴致的分析剧情中的BUG，倾城也没有闲着，两大份的虾条让她一直咯吱咯吱的运动着。
也许是身后的情侣太过热火，暧昧的亲热声音让他们两个人无法不心猿意马，也许确实孤单过久了，总之，但他们彻底清醒的时候，草头的床单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倾城的细白手臂徒劳地挡着自己的眼睛，咬紧的双唇死命地制止住了满腹的咒骂：她可能是史上最没有出息的女人，一张电影票加一杯饮料，外加两筒虾条，竟然就把她哄上了床，怎么能不郁闷。
草头细白的手指徒劳地妄图抚平床单上的褶皱，目光闪烁，内心纷乱。
他们都以为，他们下床后会一别两宽，所以，都想着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倾城穿着草头的大T恤，身手利落地在厨房里忙碌；草头认真地洗干净了倾城的衣服，细心地在客厅熨烫，间或的窥视，让两个人的心里都泛起了涟漪：原来他（她）是这样的！
面条很美味，汤头尤其鲜美，第一口下去，草头没有出息地想：“如果能天天吃到，多好。”
衣服仿佛获得了新生，倾城抚摸着还有几丝暖意的裙子，感觉一股暖意缓缓地从皮肤渗到了心里，冲上了鼻翼，她忽然有些想流泪，太久了，没有一个人细心地如此呵护过她了，如果，如果她能够成为这个细心男孩掌心里的宝，似乎，也挺好。
本来一分别，就决定立刻拉黑删除的微信，就这样保留了下来。
本来应该各自欢喜的别后生活，也彻底变了。他们频繁的联系，吃饭，看电影，外出旅游，直到倾城搬进草头的房子，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竟然，就真得走到了一起。
4
他们的同居生涯还算可以，没有他们预期的险象环生，毕竟，他们都知道，寂寞为底色的爱情，总担心余勇不足。
晚上，他们依偎在一起时，倾城还会认真地看草头的文章，虽然也许她会看到一半，就睡着了。虽然，一些时候，她没有领会他想说什么，但毕竟，她是她固定的阅读者，点赞者。
而草头蠢萌蠢萌的，也算体贴，也算温暖，虽然不太明显，毕竟，颜值与身材，也勉强可以达标，虽然没有倾城最喜欢的腹肌。
他们努力地克制着间或泛起的乏味和不耐烦，狠狠地压下了对这份感情的怀疑，或者懈怠。毕竟，黑夜好漫长，有人相伴，似乎也挺好。
当草头换到第四份工作时，他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不用坐班了，可以不用应付他讨厌的人际关系了，每天在家里面对小草这只猫，别提多幸福了。
只是，家里还有一个倾城，好像，好像，拥挤了一些。乐观开朗，妙语连珠都变了，草头会感觉不耐烦，好吵好吵。
倾城也不习惯，她已经习惯整个白天，这个房子全是她的天下。晚上，草头才会归来，来填补夜色的空虚。而她，只需要在精心地为自己准备晚餐时，多加一双筷子。
白天的草头，面目更为清晰，暖萌变成了木讷，整洁变成了龟毛。写文为生的她，灵感阻塞时，草头滴答的打字声或者踢踏的脚步声都会让她抓狂。
谁也记不得第一次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毕竟，后来，他们已经吵了那么多次，数也数不清。
倾城感觉自己要疯掉了，她无法忍受吵架不在一个频率的感觉。
当她忧伤时，告诉草头，他会睁一下迷蒙的双眼：哦。这个字就是一切，没有安慰，没有解释，更没有道歉与宠溺。当她暴怒时，草头会垂下头沉默，继续发酵下去，平时温婉斯文的他会如火药般爆发，狠狠地甩门而去，久久不归。
倾城在想，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爱过她。
草头在沉思，他们是因为爱走到一起的吗？
卧室与客厅一墙之隔，但他们宁愿用微信交流，毕竟，文字温暖多了，不会制造噪音，没有办法显示冷漠的表情。
“林平之，你是不是很爱小师妹那样的姑娘？”
“也不是。”
“......”
“嗯，我可能喜欢年纪比我大一点的，包容我的。”
“你还是喜欢小师妹那样的，跟年纪无关，你喜欢一个很爱你，无底限包容你的人。”
“哦，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
“东门不败，你挺好的。”
“嗯，我是挺好的，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吗？”
“你喜欢令狐冲那样的？”
“不，我喜欢......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一个男人宠我，了解我，尊重我，嗯，他最好也能管我，指导我......可能，我喜欢大叔吧。”
“哦。”
“我们分手吧。”
“嗯。”
“林平之，你要改变一下，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像我一样瞎眼的。”
“哦。”
“算了，我明天就走，你找你的小师妹，我找我的大叔。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嗯，其实，其实我们都一样，我们都需要别人更爱我们，我不知道，我们这样算不算正常。”
“......”
“东方不败，找一个稳定的工作吧，然后继续你的学习吧。反正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感觉你想办法更优秀一点，会更好一点。”
“谢谢，真得，林平之，你也挺好。”
夜色好浓好浓，倾城和草头都无法入睡。
“林平之，我们只是不爱对方，所以，没有关系的。”
“嗯，谢谢你，东方不败，我不会太绝望的，你也一样。”
太阳升起时，草头拎着倾城的行李送她，两个人都很沉默，他们都在拼命地给自己打气，只是，还是感觉难过。
带着倾城的车，越走越远，终于消失不见时，草头依旧呆立着，他忽然感觉，余生好长好长，只适合，慢慢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