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烟

      2019年1月2日,是我决定戒烟之后的第107天,时不时依然会产生抽烟的冲动,但貌似也失去了早期那般强烈的渴求。

      最早认识香烟是我六七岁的时候,爷爷过世后,我重新被父母带到了身边,那时候,我帮着父亲去小卖店买过十元一包的阿诗玛,好似有一个人像的剪影在外包装。

      后来上了小学,偶然看见放学的路上,班上比较调皮的小孩儿躲在小路上抽烟,那时候我天真地认为只有坏小孩才抽烟。

      之后念初中,班里有几个同学也抽烟,学习成绩还不错,但终究也没摆脱顽皮序列。抽烟的同学都比我年长一些,那会儿刚开始流行QQ,他们的昵称一水儿的坏小子、坏男孩,而我却还是个乖宝宝。

      高中了,学校的男厕边上总会有很多人聚在一起吞云吐雾,每每遇到教导处老师巡查,他们就会一哄而散,快的很。直到有一天,在市一中的朋友和我说,他学习累的时候也抽烟,提神,我将信将疑,拉着同桌买了一包黄山,晚自习的课间跑到篮球场,撕开,点上一根,没感觉到所谓的提神,不过鼻塞却莫名其妙的被烟呛通透了,弃之。某一场考试前,我把剩下的19根香烟送给了班上有此习惯的同学,便再也没碰过了。

      上了大学,寝室有个北京同学抽烟,军训的时候,红塔山经典100,白白胖胖的小子跟我之前对小孩儿抽烟这事儿有了新的认识。刚认识,给我敬烟,我没回绝,叼了起来,展现我标准的不过肺吸法,大口吸大口吐。白胖小子看不过眼操着一口京腔吐槽我:“你丫这不是浪费么?”我就狂笑,跟他说:“那你就别浪费给我了。”

      赶上我母亲遇害了,在当地过完头七,火化后抱着她的骨灰一路回了老家。又是七天,中间的某一天我睡得很少,我拿过桌子上的香烟,连抽了两根,一时就上头开始眩晕了。回学校以后,我逐渐开始寻求独处,会在晚上买两罐啤酒、一包阳光利群,一个人偷偷地跑到新校区体育场外大片的篮球场上,在没人没灯光的篮架边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喝着没什么劲儿的啤酒、就着缭绕的烟雾,总是会被烟熏到眼睛。久而久之,我在大二大三暑假湖南省高院实习的时候一个星期能抽上一包烟了。13年初的寒假在北京,我抽烟被我姐姐发现了,她告状到父亲那里,结果是父亲给了我一根烟嘱咐我少抽点,从此,我正式开启了烟枪之路。

      第一次戒烟,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从成都机关到工程项目部,心里有点儿失落,想着找点儿目标,于是决定戒烟,戒了一周。最终卒于一周后的连续加班,朝七晚凌晨,复吸后变本加厉,一天一包的量都不够了。后来辞职回家,一个人复习司法考试,经过16年的353分,出门找工作的不友好和个人的失望情绪,一举达到了顶点。哪怕最后出于倔强,我毅然决然放弃了武汉的工作回到瑞安成了水利局的编外工,没有伙伴、没有事业只有一颗倔强的心和一条心灵条的香烟。

      18年3月来杭州找到了一家律所,我终于走上了我这两年一直想走的路,但是档案的问题,我被人才市场和前东家生生涮了四个月,总会借口一有烦心事,量就控制不住。到了8月,档案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历经千辛,实习期终于开始起算,9月18日,我蹲在厕所,抽着白沙,翻看着朋友圈,看到一个刚参加工作时候的烟友发了条戒烟一周年的状态、发小跟我炫耀自己已经戒烟20来天的成绩,我看了看手里的烟,舔了一下我发炎的智齿,甩掉了还剩下的半根。一盘算,筹划利用三天不抽烟养好发炎的部位就去拔智齿,拔完智齿遵照医嘱要一星期禁烟忌酒,如果十天一根香烟不碰,理论上就能度过戒烟过程中最强烈戒断反应的阶段。一不做二不休,扔了烟,回到家把前几天刚买的一条香烟中剩下的七包全都藏了起来,洗掉一直在用的烟灰缸,扔掉多余的打火机,第二次戒烟大业就这样开始了。

      香烟带给过我什么?我时常会问自己。记得中学时候,父亲带我去看门诊,吞云吐雾间还误伤过我的小手。甚至十几年前母亲劝阻父亲吸烟的画面还是历历在目,为了树立自己的一身正面形象,那时,对于烟草,我还是比较抵触的。

      而在我人生遭遇重大变故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总会有一种自己失去了所有知觉的错觉,精神涣散、甚至觉得皮外之痛完全不及心里的万一,在为母亲守夜的时候,我偷偷拿了一根香烫了一下我的胳膊,虽然没有想象中来的痛,但起码还是感觉到烫的。

      不晓得当年的我平时是怎么了,事情发生之后很多人是不敢跟我说话的,我也不想主动地去找更多的人倾解心中的愤怒和悲伤。我一度以为我会像古装武侠一般奋发图强、自强不息从而练就绝世武功,家仇国恨恣意恩仇。回头看看,的确是想多了,甚至连一节普通平常的刑法课也上不下去,课堂上在某论坛看见了母亲倒在血泊中的照片,绷不住了,自我催眠、强忍的半个来月如洪水决堤。有朋友默默的陪在我身边,除了这些,我染上了香烟,自我安慰背地里浑浊的眼泪是被香烟熏的、烟气呛的。

      彼时正在读曾国藩的一些文章,很喜欢一句:“有活泼泼之胸襟,坦荡荡之意境,则身体虽有外感,必不至于内伤。”勿论如今怎样嘴硬,时下或许真的憋出了内伤。由于情感压抑到极致始终缺乏一个发泄的窗口,朋友们会拉我去打打篮球,他们打篮球而我却打鸡血,不再如往常无心防守惧怕对抗,以至于每场球下来的我不是脚肿了就是手指戳到了。压抑着感情继续参加社团的演出,压抑着感情参加庆功宴,那次香烟配酒,终于喝大了,我和圆圆两个人买了三瓶白酒、喝了两瓶多,甚至威士忌我也是论杯喝的,一个多小时,我蹦着出去的,两三个人扛着我回去的。甚至一夜都是在两个室友的照料下度过的,次日伊始倒也能爬起来,喝酒失态,往后很多年还是会想起。

      刚参加工作的时候,通过香烟我比较快地突破了同事间刚认识时的生疏,抽抽小烟吹吹小牛,倒是能和别人很快的熟络起来,哪怕只是坐的一趟火车,哪怕只是一起在车厢连接处互相敬了一颗烟。正式在成都上班后,办公室是不让抽烟的,只有赶着上厕所或者其他时间叫上三两烟友躲在楼梯间吞云吐雾,那种环境下暂时的抽离也是畅快的,甚至于当时最好的朋友也是通过一起抽烟熟悉的。吸一根烟只要三五分钟,你一根他一根,有来有往甚是符合我们整个传统的文化,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也算得上是礼尚往来,增进了烟民间的感情。

      而我又早早地被调到了项目部,现场的工作和生活还是很辛苦的,但由于办公环境很差,并没有禁烟一说,一间办公室六个人竟也有四个烟枪,买上一包天子或者玉溪,用不到一天就会散掉,回收来大半包其他牌子和品种的香烟,关系也在这过程中变得更加融洽。香烟,是我融入生活的一个口子,拉近了我和同事们的距离。

      紧接着的日子便是我辞职备战考试,香烟成了我闲暇时唯一的伙伴,我有心事无从诉说,我有难题不知何解,我会点起一颗烟蹲在马路边,皱着眉头,想着,一跟,又一根,直到抽到想吐。此刻,香烟并不会帮我去寻找朋友了,而是香烟成为了我身边唯一的朋友,虽然不健康,但是它始终活在我的兜里,死在我的嘴边,变换着口味的陪伴,个把小时不抽,甚至只是抽完了身上没有装上一包,心里也总会不得劲,感觉少了些什么。

      这时候的我烟瘾很大,偶尔统计过几次,一天一包是肯定不够的,两包是富余的,期间经历了很多,直到发现自己参加一台3小时的考试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出去抽一颗香烟再回来,我才意识到问题的存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唯一陪伴我的香烟绑架了。诚如两个共患难的伙伴,在自己挣扎着从苦难中爬起来后,竟会因一时的冲动想着放弃我唯一的朋友?每每想到如此,我便会默默地再点上一支,为我的朋友献上所有的情感。

      香烟像是我的烦恼,点燃后,在自己的呼吸间,烦恼成灰,烟入肺。我以为痛苦和忧愁会随风飘散,而最终留给我的,只是烦恼的媒介,成为我的无限依归。

      香烟也是我的快乐,开心时点上一支,陪着我的喜悦,飘入天空,向世界宣告。

      曾经我也以为我这辈子离不开了,但是谁能左右谁离不开谁呢?奈何奈何,汝奈我何,我奈谁何?既然选择了道别,便希望再见只有回忆,不再未来。

      心里总是隐隐的有一种声音告诉我,一种生活总是需要告一段落。

      希望将来的某一天,我的朋友们,哪怕没有香烟,我们依然是当年顽劣的少年。

邨人

2019年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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