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寂静的领地

                            林进结

  走进梧龙古村落群的时候,我差点惊奇地叫出声来。

  这地方,既熟知又陌生。我知道梧龙这个村落,却从未真真深入。夏天时节,我时常穿越村中公路前往海边揽胜,从未知在幢幢楼房新居中掩藏着如此规模的古村落群。这是动我心魄的瑰宝,若不是随团到此采风,确确难识其真容。

  梧龙村,它位于西铜公路的西埔镇一侧,几被高速发展的城市高楼所淹没。村中保存完整的古村落群,犹是荒漠中的一块绿洲,它的目光正注视着城市发展中的一切毁灭,它以执拗的品性在这块尘世喧嚣的土地上顽强矗立着。

  整个古村落建筑群主要由林氏家庙和旧民居群所组成。林氏家庙亦即林氏宗祠,它大体早已修葺过,内外都少有陈旧损破的痕迹。整座建筑很是堂皇。外边看,红砖绿瓦,雕梁画栋。门墙正面两边镂空,饰以飞凤图案,左右对称;再佐以青石板石雕装饰于门的四周,显得古典而内涵丰富。屋顶的剪瓷雕富有传统的艺术特色。剪瓷雕是东山乃至闽南特有的艺术样式,是一项非遗传承。屋脊和翘角的艺术造型像双龙戏珠,百鸟朝凤,牡丹花开等都有强烈的喜庆色彩。屋角的傩人形象更是栩栩如生,引人无限遐思。宗祠的建筑都会寄寓乡民们某些愿景,这些愿景自然而然就会流露于所表现的艺术形式上。在欣赏林氏家庙外的雕塑后,我走进了宗祠的大堂。大堂内很宽敞,一眼就能看出整座建筑斗拱榫卯纹丝缝合的搭配;家庙核心作求堂木雕形象,镂刻精致,描金流畅,屏画细腻,龛台别致,厢室整齐,的确令人不能不慨叹传统建筑工艺的高超。宗祠两厢墙上挂着一些宣传梧龙村古韵的图片和文字,介绍了此村落古风民俗的的特色。宗祠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众老人男男女女围坐在电视机前,喇叭里传出了熟悉的潮剧唱腔,“观众们”也不时指点评说。我不禁心里一笑,在这庄严肃穆的祠堂里,有这样悠闲自在的画面倒令人生出许多幸福的联想。

  梧龙的林氏家庙即便在建筑上如此出彩,即便穿越了古今的变幻,洗涤了历史的尘埃,展露了新颜,即便现在成了省级的保护文物,相较而言虽有膜拜,却还是难以让我心跳。我总觉得在中国,宗祠虽是一种重要的文化传承,但功能大同小异,且宗祠血缘凝聚的意义相对狭窄,所传承的文化沉重了些,诡秘了些。许多宗族都会通过把自己的宗祠重修得古色古香,金碧辉煌,让早已沉寂的祖先大放异彩,虽然祭奠能很好地追思,但总觉得炫耀的色彩鲜明了些。

  令我震撼的是宗庙旁一大片整齐如一的旧民居建筑。这群建筑物的朴实无华与宗祠的堂皇富丽形成了鲜明的映衬。于我而言,民居更贴近于平凡之我,是我有过的似曾相识,更贴近真实的生活场景。梧龙村支书介绍说这是明清建筑,并引领我们穿巷而游。或许因为是保护对象,旧民居群中住户已经很少了。沿途只见零星的几位老人或在自家门口晒太阳,或在一些廊亭里静坐。这些廊亭原本是村中的猪舍粪坑地,拆填以后,修成村民休憩的场所,让人们很直观地感受到了新农村建设的成就。许多人家都建了新居,这些旧村落的居住功能已经大大减弱,许多老人住在这里并非没有新房子住,可他们偏偏喜欢住在这,我想或许这便是一份情结,一份守候吧。

    这一片建筑物以土木结构为主,砖石为辅;红砖白墙,屋脊、山墙、结构都富有闽南的建筑特色。走进群落里,近距离的接触,墙面斑斑驳驳,很像是记载先人生活的图腾。一些版筑的墙已十分破落,墙草巷草也随处可见,是有那么一股空寂的味道。巷子深幽,狭仄,青石块的路面圆滑不平,远没有村落中新建成的供人徒步参观的红砖观道宽敞平坦。然而,在我的眼中,这样破陋的巷子才是旧知也才亲切。我也来自古村落,可惜我的老家旧民居已清除殆尽了。小时候我也曾在这样窄窄的的巷子,凉风习习的巷子,破陋坎坷的巷子奔跑过,叫喊过,所以这样的巷子,这样的旧居我一下子就能闻出特有的乡土韵味。

      随村支书游历了整个旧村落,一些房子虽是老屋,但更多的建筑并没有那么古远,许多房子的建筑时间应该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视其为明清建筑,应该就其风格而言吧。这里许多房子是骑楼构造,骑楼是清末民初闽粤民居吸收南洋的风格特色,遮日挡雨,很是实用。还有许多房子是前庭后厅,四周厢房,中间天井的结构,这是明清典型的南派建筑风格。但不那么古远不能动摇我对它的喜爱,我喜爱不喜爱的理由不在古远不古远。对这些旧民居我有自己的感悟,有喜欢它的理由。我凝视这些墙体灰黑,饱经岁月沧桑的房屋,勾起了关于故乡的记忆。历史仿佛在这里驻足过,我们于破陋的缝隙中得以窥视古人的点点滴滴,于是明确了对未来的期许。

梧龙村的边侧是东山城市的中心地带,与许多地方一样,随着城市的扩容,我们走进了城市,或随着旧村的改造,我们搬进了钢筋水泥的框架里。故居或消失了,或远离了,落在遥远的梦境中。从此,告别了袅袅炊烟,告别了幽幽巷子,告别了西山的夕阳,故土的情结也在离开中凝结成难解的痛。

我每天奔波于城市的街区,穿梭于匆匆茫茫的人流中。回到家,也只像一只飞倦了的鸟儿归了巢儿。我怀念庭院中伴随我成长的那颗香樟树,我怀念那曾有满满故事的葡萄棚。骨子里的那一砖一瓦,是无法割舍的情愫。那种情愫,或许是我们这黄皮肤族群的天然基因。这种基因,人们叫它为“乡愁”。在我的理解里,乡愁应是一种广泛的情感集结,如追思、缅怀、寄寓、宣泄、爱恋种种乡土情怀。生活在城市里,我有时有了无根的失落,我渴望它的发展,我又很害怕它的发展让我沦陷了寄托,或是因为苟且而失去了寄托。但今天,在这里,梧龙村这些旧村落于我就像久违的亲人那样,抚慰着失落的心灵,让我得以释怀。于更深远来讲,在长久的风风雨雨中默默地见证了我们文化传衍不息的缘由。

      感谢你,梧龙村,旧民居群真是个好去处,它给了我们一块精神领地,让不安的灵魂得以栖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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