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第三十八章

道德经·第三十八章

【作者】老子 【朝代】春秋时期

[原文]

上德不德①,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②,是以无德③。上德无为而无以为④;下德无为而有以为⑤。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⑥。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⑦,而乱之首⑧。前识者⑨,道之华⑩,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⑾,不居其薄⑿;处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译文]

具备“上德”的人不表现为外在的有德,因此实际上是有“德”;具备“下德”的人表现为外在的不离失“道”,因此实际是没有“德”的。“上德”之人顺应自然无心作为,“下德”之人顺应自然而有心作为。上仁之人要有所作为却没有回应他,于是就扬着胳膊强引别人。所以,失去了“道”而后才有“德”,失去了“德”而后才有“仁”,失去了“仁”而后才有“义”,失去了义而后才有礼。“礼”这个东西,是忠信不足的产物,而且是祸乱的开端。所谓“先知”,不过是“道”的虚华,由此愚昧开始产生。所以大丈夫立身敦厚,不居于浇薄;存心朴实,不居于虚华。所以要舍弃浇薄虚华而采取朴实敦厚。

[注释]

1、上德不德:不德,不表现为形式上的“德”。此句意为,具备上德的人,因任自然,不表现为形式上的德。

2、下德不失德:下德的人恪守形式上的“德”,不失德即形式上不离开德。

3、无德:无法体现真正的德。

4、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以,心、故意。无以为,即无心作为。此句意为:上德之人顺应自然而无心作为。

5、下德无为而有以为:此句与上句相对应,即下德之人顺任自然而有意作为。

6、攘臂而扔之:攘臂,伸出手臂;扔,意为强力牵引。

7、薄:不足、衰薄。

8、首:开始、开端。

9、前识者:先知先觉者,有先见之明者。

10、华:虚华。

11、处其愿:立身敦厚、朴实。

12、薄:指礼之衰薄。

【易解】

上德者不彰显德名,因此有德;下德者张扬德名以示不失德,因此无德。上德者无所成为,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固着于某一德名道貌的作为;而下德者却总是撑着一幅德名道貌多作多为。出之于仁爱之心的作为是不恃德名不摆道貌的;出之于道义责任感的作为则显摆德名道貌以资凭恃;出之于礼范仪轨的作为如果没有得到相应的应答,人们就拔臂牵拽,强其履行。所以,离开了道才会去考量合于道的程度的德,德位的沉降才突显出人们的仁爱之心,仁爱之心的疏失才去激发社会的道义责任感,道义责任感的消退才去审订各种礼范仪轨。礼范仪轨这些东西,是以忠诚、信用为其主要内涵的道义感召力日趋淡薄时的产物,由此社会开始走向混乱;各种现行的社会知见,不过是此前道途的行道设施的衍展铺张,用它来踏上新途,那是愚蠢的开始!因此,脱落形骸的大丈夫,但向日趋敦厚的方向不断进取,绝不拘泥于位处浇薄未端的礼仪的拘束;但求其之所以然的核心真髓,绝不牵累于一时的衍展铺张。所以要有所取舍。

叶曼老师讲《道德经》第三十八章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居其厚,不居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老子》前三十七章是论道,后四十四章是论德。前面我们把上篇《道篇》讲完了,现在看下篇《德篇》。


王弼注说:“德者,得也。”“德”是什么?就是得到的“得”。怎么能得到这个“德”呢?没有本体的道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又何以尽德呢?就是以“无为为用”。所以开篇即云:“上德不德,是以有德。”真正有上德的人只是根据道来做,他对于自己的德不以为是“德”。如同真正的善人并不会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好的人。人总是以为自己非常聪明,非常能干,这样很不好。真正上德的人并不自以为是,但他无为而能够无不为。他不求而得,不为而成,虽然有“德”之实,可是却无“德”之名。连名都不要了,“德”才能够日日新,时时足。


德分为两种境界:上德和下德。“上德不德,是以有德”。德无处不在,日常饮食起居没有一个不是“德”。上德接近于“道”,在一般“德性”之上,所以称为“上德”。道是本体,德是启用,德本来也没有名称,只是为了论述的方便而给了它一个名称。这样,“上德”跟“道”完全泯合为一了。“上德”跟“道”是分不开的。它在上面跟“道”合而为一,在下面跟万物合而为一,它就使物能够自己生存、成长。但它生长万物之后又不占有万物,所以它反而不会失之于万物,从古到今没有一个人能忘记它。


“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下德”从来不敢把“德”丢掉、失掉,所以它没有“德”。因为“下德”自己不能够圆满,也不能够聚足,也不能够自然,也不能够无为,在这种情形下,它的“德”就不充足了;它的“德”不充足,于是就不能够普备。所以人会患得患失,为什么?因为这个德只是下德,有“得”就有“失”。


为什么这是下德呢?因为它有心、有为,最糟的还是贪图报答。有了图报的心,万物虽然很感激它,可是很容易忘记它。上德是自然而然的,有没有人天天说我的眼睛在哪?没有吧!因为我们自然地睁开,就可以看到东西,这就是上德。下德是人为的。老花眼、近视眼的人看不清楚东西,于是要戴眼镜,没有眼镜就看不了东西,这就是下德。眼睛是自然而然的,它本质具足、就长在我们脸上,这就是“无以为”;眼镜是人为的,我们总害怕丢了它,这就是“有以为”。所以,真正好的人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好,他做得非常自然,他的所有美好德行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来,决不会想着是为别人好。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上德和下德都是“无为”的,但是区别在什么地方呢?在于“上德”无以为,没有为德的心,没有为德的目的,没有为德的手段,它只是自然而然。但是“下德”就有心,它让人们知道这个东西不能丢,丢了以后就没法办事了。一个有心,有目的,有手段,一个全然没有,本质具足,这就是它们的区别。孔子说:“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到七十岁的时候,就能够率性而为,非常自然,非常潇洒,非常自由,可是又不超过规矩。他的训练、他的德行、他的修养已经让他达到这样一个境界了。这就是“上德”。


“上德”的性质就是孔子所说的“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万物到了我眼前,自然就能看了,没有选择,也没有取舍,如果偶而有取舍,那是因为不忍心看了,所以把眼睛闭起来,但即使不看,看的功能还在那里,这个“能”永远不变,这个“德”是普遍的、周备的。“下德”就有以为了,有目的、有打算、有手段、有决定,所以它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希望别人不知道自己做了好事,只怕这好人的名字丢了,所以这个就是“下德”,甚至有时候连下德都不够。


“上仁为之而无以为”。道失去以后就出现了德,德失去以后就出现了仁。孔子把仁捧得非常高,认为仁这个仁实在太难了。孔子说他只有一弟子能做到三月不违仁,但不幸早死了,他就是颜回。孔子的仁是积极入世的。但老子把仁放在道德之下,并说:“上仁为之而无以为”,真正好、真正慈悲的人,他亲民、爱物,已经跟下德很相近了。它有为,但又无以为。譬如统治者爱他的百姓,爱他的国家,不希望他们有什么报答。他因为看到这些人很可怜,看到国家很衰败,于是自发地起来救助他们。


上仁是发自内心的,“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稍微会一点言词的人就会说刻薄话,但是你心里头很不忍,觉得这话说出去会伤害对方,这一个不忍就是仁。上仁没有目的、没有原因、没有手段、没有选择,绝不是因为他是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所以我才这么做。孟子说“性善”,就是当人们看到小孩子匍匐将入于井,赶紧去抓住他。当我们抓住他的时候,没有一点要把他救回来的想法,更不会等着别人的夸奖,也不是要孩子的父母感谢自己,只是因为这个刹那间的不忍之心。


这个仁不是勉强自己做出来,而是完全而纯粹地任随天理。就像天上的太阳、风雨、雷电,完全是顺乎天理,完全没有一点私心。孔子对天非常推崇、非常尊重,就是这个原因。儒家跟道家最大的差别,在于道家只谈道德,而儒家则谈仁义。老子把仁放在道德之下,上仁接近于下德,它跟下德的区别在于有为。


“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义跟仁相比又是等而下之。义,宜也。道没有对象,仁则有了对象。真正的仁把好的、坏的、丑的、美的、脏的、干净的都看出一样。到了“义”则不是这样,要讲求合适与否的问题了。《三字经》讲到:“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具扬。”有义方,就是以合宜的方法教他的儿子,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事,应该怎样做才合宜。我们讨论的界限问题,比如过与不及、知止等等,就是一个合宜与否的问题。无论佛家、道家还是儒家,都讲求中道。不偏左也不偏右,这就是“过犹不及”。我们对“义”的评判用的是什么标准呢?是社会的标准。所以我们常常会较量得失,较量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不这样做是不是会有损失,也就是宜不宜,应该不应该的问题。


仁跟义已经这样了,到了礼则“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失去仁之后就讲义,失去义之后就讲礼。你自己不能判断这个事情是否合乎“义”,于是只能从礼的角度去考察。礼是外在的规范,上礼不但要权衡得失,并且要考虑是否中节,我们称之为礼节。孔子讲礼,被老子骂了一顿,为什么?因为时代不同,社会的组织不同,我们只能取礼的精神,而不能取其末节。人为的东西就是文化,就是用来教化人们,使人们变成讲仁、义、礼的人。我们过去是怎么样,现在是怎么样,以后是怎么样,都被安置在这个框架里头。




当一个人被人说是做事不合理,他马上就不敢动了。这个理是哪里来的呢?就是众人约定俗成的。我们说礼尚往来,就是对于别人的恩惠一定要报答,否则就是不懂礼、不合理,到这个时候,什么仁、义、道德就都没有了;如果做事合理,那么就能理直气壮,这时候仁、义就全都有了。当对方不合理的时候,我们就会掠袖攘臂,这就是“攘臂而扔之”。“扔”字体现出一种理直气壮的反抗,也就是说,当你合理,而其他人不合理的时候,就可以奋起反抗了。所以“礼”乃是文化中最为重要的东西。《中庸》中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谓之。”从道到德,从德到仁,从仁到义,从义到礼,这是人类文明发展的递进发展。道在哪里?它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我们不知道它在哪里;道表现为德,它体现出一种有所为的特点。德如果有目的的、有手段、有所作为的话,那么它就是下德了。上仁接近于下德,珍爱父母,珍爱朋友,珍爱人民、珍爱国家,这是仁而不是德。到仁没有了之后,只剩下合适不合适的问题,这就是义了;等到连是否合适的问题都不管的时候,就只能跟人讲理了;理再没有得到统一的认同,那么人类就开始斗争了。


不同文化中的礼不一样。好比说请客,中国人习惯在饭馆里抢着付帐,阵势像是要打架,在外国人看起来简直不知道怎么回事。而他们故意表现出很大方,事实上心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中国的礼已经变成很俗的礼,有时候根本就莫名其妙。“说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道德仁义降而至于礼,于是人们必须讲忠信,没有忠信就不会守礼。后面老子又说:“失礼而后法,失法而后刑,失刑而后兵。”意思是礼之用一定要有品格、有制度,礼制和刑法都有一定的规格、制度。儒家主张行仁政,就是用礼去规范人的行为,这样可以使人避免刑罚;而只有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才使用暴力和刑法,也就是到忠信非常薄弱的时候,就要用刑法去限制。


“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所谓前识者,就是有先见之明的人。从道流到德,是从自然到人为的开始。你向道而行,自然而然地跟道不可须臾或离。行道的人不会口口声声讲什么仁义,他从没觉得自己很好。有先见之明的人是道的英华,是最开始出来提倡愚的。当整个人类社会越流越下、越来越糟的时候,这就是智慧太多生出了毛病。有先见之明的人,他已经看到国家的治乱兴衰,还有整个社会的风气变化,于是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孔子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道不行了,就坐船飘洋过海,就是这个意思。




有前识的人也是有所守持的人,他知道自己要追求什么,要放弃什么。而那些没有操守的人,孔子管他叫乡愿。孔子对他不喜欢的人根本不买账。有个人去看他,孔子让弟子告诉他说不在家。那个人还没走多远,孔子就在屋里弹琴唱歌,表示不喜欢见他。他说:“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讨厌一个人却要装做喜欢他的样子,他和左丘明一样看不起这样的行为。


燕国大将乐毅领兵连着攻下齐国七十二城。后来燕王死了,儿子继位,旁人怂恿新王把乐毅调回来,乐毅不像后世岳飞那样傻,立刻把兵权交完就跑了,这就是明哲保身。真正有先见之明的人很容易明哲保身,但更多人为了名而继续事功,假设一个国家这种人太多的话就很麻烦。就像苏秦和张仪,苏秦游说六国合纵,张仪破合纵计,让秦国联横,各个击破,这些人就叫做纵横家。纵横家往往是有前识的,他知道只有合纵六国,秦国才不敢打;或者只有连横,才能灭了南方的楚国。这些人很有前识、机智,整天都要有所为,结果离道越来越远。道失而后德,德失而后仁,仁失而后义,义失而后礼,到了礼以后更糟糕了,用智慧。一个国家法令如毛的时候,人民钻法律的漏洞,比谁都巧,大家上下都用机智,这样表面看好像都在运用道,好像道开了花一样。


我们说春秋战国时候是真正的百家齐鸣,百花开放,诸子百家的东西真是繁花似锦,这些学说就是愚之始。为什么?因为自以为是聪明,事实却是愚蠢。老子说:“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那些人为的文饰、表面的繁华,好像很了不起,事实上都是很薄的,我们是喜欢一个花里胡哨、轻诺寡信的人,还是喜欢一个言必信、行必果的人,这是很明显的。


治国、处世都不能只靠聪明,只有厚实才能够长久。浅薄浮华的东西都是过眼的烟云,你看它很花哨、很耀目、很灿烂,可是很快就消失了,前识就是智慧,你是要实在还是华丽?拿树木来比喻,道是根,德是干,仁是枝干,义是叶子,礼和智是花。有了根,树干才能够强壮;有了树干,枝叶才能得到根所提供的养份。叶子产生光合作用,于是花才能开。可是一般人只看到花和叶子,把树的根和干都忽略了。当我们不注意根本,只注意表面的浮华的时候,国家一定乱,社会一定糟糕。




这一章因为是下篇的开始,所以王弼突然大发议论,注解特别长。今录其原文如下:“德者,得也。常得而无丧,利而无害,故以德为名焉。何以得德?由乎道也。何以尽德?以无为用。以无为用,则莫不载也。故物无焉,则无物不经;有焉,则不足以免其生.是以天地虽广,以无为心;圣王虽大,以虚为主。故曰以复而视,则天地之心见;至日而思之,则先王之至覩也。故灭其私而无其身,则四海莫不瞻,远近莫不至;主其己而有其心,则一体不能自全,肌骨不能相容。是以上德之人,唯道是用,不德其德,无执无用,故能有德而无不为。不求而得,不为而成,故虽有德而无德名也。下德求而得之,为而成之,则立善以治物,故德名有焉。求而得之,必有失焉;为而成之,必有败焉。善名生,则有不善应焉。故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也。无以为者,无所偏为也。凡不能无为而为之者,皆下德也。仁义礼节是也!将明德之上下,辄举下德以对上德。至于无以为,极下德之量,上仁是也。足及于无以为而犹为之焉。为之而无以为,故有为为之患矣。本在无为,母在无名。弃本舍母,而适其子,功虽大焉,必有不济;名虽美焉,伪亦必生。不能不为而成,不兴而治,则乃为之,故有宏普博施仁爱者。而爱之无所偏私,故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也。爱不能兼,则有抑抗正真直而义理者。忿枉佑直,助彼攻此,物事而有以心为矣。故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直不能笃,则有游饰修文礼敬之者。尚好修敬,校责往来,则不对之间忿怒生焉。故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夫大之极也,其唯道乎?自此已往,岂足尊哉!故虽德盛业大,富有万物,犹各得其德,而未能自周也。故天不能为载,地不能为覆,人不能为赡。万物虽贵,以无为用,不能舍无以为体也。舍无以为体,则失其为大矣。所谓失道自后德也!以无为用,则得其母。故能己不劳焉而物无不理。下此已往,则失用之母。不能无为,而贵博施;不能博施,而贵正直;不能正直,而贵饰敬。所谓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也。夫礼也,所始首于忠信不笃,通简不阳,责备于表,机微争制。夫仁义发于内,为之犹伪,况务外饰而可久乎!故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前人而识也。即下德之伦也。竭其聪明以为前识,役其智力以营庶事,虽得其情,奸巧弥密;虽丰其誉,愈丧笃实。劳而事昏,务而治薉,虽竭圣智,而民愈害。舍己任物,则无为而泰。守夫素朴,则不顺典制。耽彼所获,弃此所守,故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首。故苟得其为功之母,则万物作焉而不辞也,万物存焉而不劳也。用不以形,御不以名,故仁义可显,礼敬可彰也。夫载之以大道,镇之以无名,则物无所尚,志无所营。各任其贞事,用其诚,则仁德厚焉,行主正焉,礼敬清焉。弃其所载,舍其所生,用其成形,役其聪明,仁则尚焉,义其竞焉,礼其争焉。故仁德之厚,非用仁之所能也;行义之正,非用义之所成也;礼敬之清,非用礼之所济也。载之道,统之以母,故显之而无所尚,彰之而无所竞。用夫无名,故名以笃焉;用夫无形,故形以成焉。守母以存其子,崇本以举其末,则形名俱有而邪不生,大美配天而华不作。故母不可远,本不可失。仁义,母之所生,非可以为母。形器,匠之所成,非可以为匠也。舍其母而用其子,弃其本而适其末,名则有所分,形则有所止。虽极其大,必有不周;虽盛其美,必有患忧。功在为之,岂足处也。”


上面讲解中基本上是疏通义理,跟王弼注解的意思差不多,王弼注中要注意的是一些字词的意思,这里就不罗嗦了。 

[延伸阅读1]王弼《道德经注》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德者,得也。常得而无丧,利而无害,故以德为名焉。何以得德?由乎道也。何以尽德?以无为用,以无为用则莫不载也。故物无焉则无物不经,有为则不足以免其生。是以天地虽广,以无为心;圣王虽大,以虚为主。故曰以复而视,则天地之心见;至日而思之,则先王之至睹也。故灭其私而无其身,则四海莫不瞻,远近莫不至;殊其己而有其心,则一体不能自全,肌骨不能相容。是以上德之人,唯道是用,不德其德,无执无用,故能有德而无不为。不求而得,不为而成,故虽有德而无德名也。下德求而得之,为而成之,则立善以治物,故德名有焉。求而得之,必有失焉。为而成之,必有败焉。善名生,则有不善应焉。故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也。无以为者,无所偏为也。凡不能无为而为之者,皆下德也,仁义礼节是也。将明德之上下,辄举下德以对上德。至于无以为极下德下之量,上仁是也。足及於无以为而犹为之焉,为之而无以为,故有为为之患矣。本在无为,母在无名,弃本舍母而适其子,功虽大焉,叉有不济。名虽美焉,伪亦必生。不能不为而成,不兴而治,则乃为之,故有弘普博施仁爱之者,而爱之无所偏私。故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也。爱不能兼,则有抑抗正真而义理之者,忿枉佑直,助彼攻此,物事而有以心为矣。故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直不能笃,则有游饰修文礼敬之者,尚好修敬,校责往来,则不对之间忿怒生焉。故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夫大之极也,其唯道乎。自此已往,岂足尊哉。故虽德盛业大,富而有万物,犹各得其德,而未能自周也。故天不能为载,地不能为覆,人不能为赡万物。虽贵以无为用,不能舍无以为体也。不能舍无以为体,则失其为大矣,所谓失道而后德也。以无为用,德其母,故能己不劳焉,而物无不理。下此已往,则失用之母。不能无为而贵博施,不能博施而贵正直,不能正直而贵饰敬,所谓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也。夫礼也所始,首於忠信不笃,通简不阳。责备於表,机微争制。夫仁义发於内,为之犹伪,况务外饰而可久乎?故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前人而识也。

即下德之伦也,竭其聪明以为前识,役其智力以营庶事。虽德其情,奸巧弥密;虽丰其誉,愈丧笃实。劳而事昏,务而治秽,虽竭圣智而民愈害。舍己任物,则无为而泰。守夫素朴,则不顺典制。听彼所获,弃此所守,识道之华而愚之首。故苟得其为功之母,则万物作焉而不辞也,万事存焉而不劳也。用不以形,御不以名,故仁义可显,礼敬可彰也。夫载之以大道,镇之以无名,则物无所尚,志无所营,各任其贞,事用其诚,则仁德厚焉,行义正焉,礼敬清焉。弃其所载,舍其所生,用其成形,役其聪明,仁则诚焉,义其竞焉,礼其争焉。故仁德之厚,非用仁之所能也。行义之正,非用义之所成也。礼敬之清,非用礼之所济也。载之以道,统之以母,故显之而无所尚,彰之而无所竞。用夫无名,故名以笃焉。用夫无形,故形以成焉。守母以存其子,崇本以举其末,则形名俱有而邪不生,大美配天而华不作。故母不可远,本不可失。仁义,母之所生,非可以为母;形器,匠之所成,非可以为匠也。舍其母而用其子,弃其本而适其末,名则有所分,形则有所止。虽极其大,必有不周;虽盛其美,秘有患忧。功在为之,岂足处也。

[延伸阅读2]苏辙《老子解》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

聖人縱心所欲不逾矩,非有意於德而德自足。其下知德之貴,勉強以求不失,蓋僅自完耳,而何德之有?

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

無為而有以為之,則猶有為也。唯無為而無以為之者,可謂無為矣。其下非為不成,然猶有以為之,非徒作而無衛者也。

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

仁義皆不免於為之矣,其所以異者,仁以無以為為勝,義以有以為為功耳。德有上下,而仁義有上無下,何也?下德在仁義之間,而仁義之下者,不足復言故也。

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

自德以降而至於禮,聖人之所以齊民者,極矣。故為之而不應,則至於攘臂而強之;強之而又不應,於是刑罰興而甲兵起,則徒作而無衍矣。

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1,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

忠信而無禮,則忠信不見,禮立而忠信之美發越於外。君臣父子之間,夫婦朋友之際,其外桌然,而其中無餘矣。故順之則治,違之則亂,治亂之相去,其間不能以髮,故日亂之首也。

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

聖人玄覽萬物,是非得失,畢陳於前,如鑑之照形,無所不見,而孰為前後?世人視止於目,聽止於耳,思止於心,冥行於萬物之間,役智以求識,而偶有見焉,雖自以為明,而不知至愚之自是始也。

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世之鄙夫,樂其有得於下而忘其上,故喜薄而遺厚,采華而棄實,非大丈夫,孰能去彼取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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