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量守恒定律是一条悖论”
不然,又怎会如我一般的物质荡然存于这世间呢。尚有记忆未消散，我轻轻叹息。终拗不过着深刻入骨髓的执念萦绕纠缠，将我留下，倒也无妨了吧。那么,我又该去何从处呢。
我静默着飘荡，横穿过高耸的楼宇与寂廖的街道，有黯然灯光呼啸而过,我不禁抬头，璨然的星群点亮了偏僻的城市一角，像是曙光。我生前从未见过眼前一番奇异景观,揉了揉眼睛，但又心下平静，我明白冥冥之中有什么牵绊着我的空洞魂魄让我只得踽踽独行，只是暂时不记得了吗？我不解，闭上双眸，隐没于失去色与感的无尽世界。
当我再次恢复知觉，模糊的视野重新对焦。与我记忆中的光和影重合——熟悉的单调色彩的房间，白纸上熟悉的物理公式，以及背对着我的陌生又熟悉的影子......一定是光刺痛了我的双眼，不然怎么会让一无所知的我突然落泪.是我喜欢这个人么，不，我记起来了，有想念却也有憎恶。好复杂啊，但这一切对我来说原本都算是无关紧要了。但心底的感情却牵扯着记忆涌动，让我不得安宁。
好难过啊，我眼中失去高光的空洞，吸附着数不尽道不清的过往，是有关于谁呢。而我此刻望向他曾一尘不染的桌面落满尘埃，微长的发丝遮住些许好看的眉眼，一度利落的衬衣都显得略微凌乱。他看向窗外，竟罕见地失神，彰显得越发落魄。
而我最后在他身上看到的场景终归与他有关，我回想着他刚才的模样，嘴角扯出冰冷的弧度，但他又有什么资格悼念这个曾并肩而行的挚友？不，后来演变为了竞争对手。那个陷入冰冷漆黑前的最后画面，我看见了他。
连我都记不清我曾经有多喜欢过他，而如今转念一想，竟连厌弃鄙夷的情绪都失去了啊。
我只想转身离去——他便是我此刻最最想要忘记的人，但记忆扼住我的喉咙，沉重到令我喘不过气来。
电视发出微弱的光芒，无限循环着我的死讯。
“国内某知名青年物理学家在昨日确诊死亡，死因自杀。”
我在远处观察，他眼中失去了那种被温和掩饰的不可一世的光芒，眼底是浓重得化不开的墨色，错综复杂的荆棘丛和灰色的抑郁。是失去了资源一般的惋惜么？那其中还压抑着什么，是我不得而知的了。
他紧紧咬着毫无血色的唇，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仅仅做着不停切换频道这同一件事，那冰冷的播报声重复着，他在无法正视着什么。这样不冷静，不沉稳，不理智的他有着我从未见过的模样。在被悲伤淹没吗，这个理由实在是无法说服我。
我听见沉闷冗杂的噪音，思绪又在顷刻间潮水涌动，完整的或是片段的。但这时的阳光看起来都不再熠熠生辉。
我看见了那个女孩子，这又唤醒了另一部分的故事。
这次，终于是完整的故事了。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的我还很喜欢独自静坐听着风声，也同时喜欢着他。那种喜欢，渐渐像深渊一般吞噬了我的意识，无法察觉，无法挽回。
同窗许多年，这份无法遏制的倾慕却被我雪藏，不露马脚。
我的视野中出现一双浅口皮鞋，米色的中长裙，是一个分外好看的少女，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对我笑笑，眉眼弯弯，跟他走在一起，当真一对佳人。我明白，她不知道这些事，这并不是她的错。这只是我的一念之差。
但我与他渐行渐远。那么他当初为什么要先认识我，要不同于旁人地对我微笑，那种目光落在我身上，用那种方式陪伴我那么多年？
我只好想到用高考隔绝，我填报了我认为他绝不可能填报的志愿。当我以为我的逃避起了作用，我赫然看见，那座大学的名字下面，同时出现和他们的名字。
再后来...没有后来了，我只看见他亲手杀了我。
“节哀。”
熟悉的温和声音又唤回我的思绪，大抵是错觉，竟有半分疏离。
线条逐渐清晰起来，她的眼角泛红好看的杏眼只有悲伤的字眼与几天没有休息的疲惫。
别哭，这与你无关啊。
没必要为我如此啊。
不值得。
我看见她低下头哭得一塌糊涂，向他怀中靠了靠，而他并没有推开。
“她在那边会得到宁静。”
才不会啊。
我望向长空。有一颗辰星欲坠，它们变得流离失所。
我蓦然间消亡了所有念想。
或许这样，也好。
我释然地笑了笑。
却已看不见那个人，孤身隐没于黑暗。
身体变得轻了，温暖起来了。在视线彻底消散前。他看向我的方向，余光像是星光一样尽数落入我眸，可是再无意义。
“那么，再见了。”我轻声告别。
青年桌上的书页被风拂动，兀自翻到第一章的质量守恒定律。
他不禁抬头，看向某个空无一人的方向，错愕又惊喜。
“你，回来了吗？”
尾声
“物理学者自杀案重审，经由死者生前一位朋友的助力下，彻查发现凶手竟另有其人，此人为死者生前至交。”
他推开生锈的铁门，潮湿阴暗的气息迎面而来，语气早已没有了之前的隐忍温和，而像是无法融化的霜雪：“你现在满意了？你的余生将在这里度过。”
“你终究还是赢了啊，不过我要称赞一句，演的真不错。”
她俊俏的脸上扬起不以为意的笑，眼角眉梢都是讥诮凉薄。
“现在告诉我全部总该可以了吧。”
“完整的结局是，我以为我比你更爱她，可是我错了。
“她如此喜欢你，不能据为己有，那就从这个世上消失吧。
“我不相信质量守恒定律。
“她消失了，你同我一样再也见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