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傅佩荣教授讲哲学（四十三）

今天谈的主题是享乐主义的快乐清单，主要有三点：友谊、自由和思想。

一个人要快乐，究竟需要哪些东西呢？伊壁鸠鲁说：“如果要我去掉品尝美食的快乐、性的欢愉、聆听美妙音乐的愉悦、因看见美丽事物而产生的美好情绪，把这些去掉的话，那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想象善是什么。”他说：“愉悦是生活的开始与目标，你要活得快乐，你要让自己开心，让自己高兴。”前面提到的，像美食、性爱、音乐，还有美丽的事物，都可以让人带来很好的情绪，这是他的基本立场。

本期重点1：快乐清单之友谊

伊壁鸠鲁特别强调友谊，他所创的学派后代称为“花园学派”，为什么？他一开始讲课，就在雅典市中心外数里的地方租了一间大屋子，跟一群朋友们共处，大家都是气味相投的伙伴，所以他实践了跟朋友们分享这一点。

他在遗嘱里面提到两件事：第一个是他所有的奴隶都可以获得自由。因为他本人是享乐主义，奴隶也是人，他们没有自由怎么可能享乐呢？这就是他自己所希望的，也加在别人身上的了。第二个就是他把花园赠送给他的朋友和学生，所以后代就称这个学派为“花园学派”，也就是“伊壁鸠鲁学派”。从这边可以看出他对朋友的态度。

快乐清单里面第一项是朋友，伊壁鸠鲁说：“缺少朋友的进食，是狮子与野狼的生活形态。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有朋友，孤单单地吃，就好像是狮子或野狼这些禽兽一样，重要的不是你所享受的食物，而是同谁一起享受。”这句话说的好，我们有时候面对山珍海味，如果一起吃饭的人不对眼或是话不投机，就可能让你觉得毫无胃口。但如果是好朋友聚在一起吃饭，再简单的食物都会让你觉得充满乐趣。快乐不是来自于食物，而是来自于朋友之间的默契。

有关友谊方面，伊壁鸠鲁留下一些话值得我们参考。他说：“在智慧提供给人的幸福之中，至今仍以获得友谊最重要。”他说：“友谊使一个人由利己主义走向无私的情感，因为你会做到爱友如己。”他后来也把他的财产交给弟子们使用，这就是一个最好的验证。“真正的朋友不会按照世俗的标准来看我们，他会充满爱与尊重。”伊壁鸠鲁还强调：“你要应付对敌人的恐惧，最好是尽量交朋友。对于不能作为朋友的人，至少要避免与他们结怨。如果连这一点也做不到，至少要避免与他们来往，要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疏远他们。”换句话说，这就是要我们广结善缘，冤家宜结不宜解，这都是非常具体的、有益的处世态度。

有一位著名的学者，当过第一届中研院的院士，吴稚晖先生，他公开说他是无神论者，他认为人生只有三件事：吃饭、生孩子、交朋友。吃饭和生孩子属于食与色，是生物的本能需求，其中当然也有它的快乐。但是交朋友是特别的一种能力，三教九流都可以互动，只要大家具有善意。交朋友其实没有那么容易，需要志同道合才能长久。所以孔子谈到朋友的时候会说“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原因就在这里。毕竟有许多敌人是由朋友变成的，以前是同学、同事成为朋友，后来因为生活的变迁、各种观念的改变成为敌人了，而这样的敌人反而比陌生的敌人更可怕，因为他知道你所有的弱点，知道你的欲望与需求。

友谊很可贵是一个事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得到好的友谊，所以你交朋友的时候一定要先了解自己的人生观，与自己志趣接近的人，才同他们交往，这样当然会比较放心。

本期重点2：快乐清单之自由

一个人有自由才能选择过什么样的生活，才能选择你要做什么样的事。所以这个自由牵扯到什么？是根据你的欲望。

伊壁鸠鲁认为欲望有三种：

1、自然的，也是必要的。像食物、衣服、住所都是自然的欲望，也是必要的欲望。

2、自然的，但却不是必要的。像住豪宅，享受盛宴，有仆人侍候，每天大鱼大肉这些，这都是自然的，但它不是必要的。

3、既不是自然，也不是必要的欲望。像是权力、名声、地位这些，当然也包括过多的财富。

你如果把人的欲望分为上面三种，你就知道取舍了：你要把握的当然是第一种，自然的与必要的让你活下去，活得比较轻松一点，其他的有多有少，甚至有或没有都可以先放在一边。所以这种自由是与我们的快乐不能分开的。

本期重点3：快乐清单之思想

作为哲学家，伊壁鸠鲁在这一方面当然有很多比较重要的观念。他认为：“你有什么问题或者烦恼，写下来或说出来就可以消除不必要的困扰。”譬如他发现，人们最大的恐惧就是死亡或是神明的惩罚，但是你通过思想去了解之后，就可以化解这些问题。伊壁鸠鲁强调：“人如果用思想想清楚四方面的事情，人生就没什么烦恼了。”

这四方面是哪四方面？就是死亡、神明、疾病以及穷困。首先，你知道死亡是原子的分解，人的生命是来自于原子的组合，所以死亡只是回到你原来的状态，人人都是一样的，所以没什么好害怕。其次，你了解神明，他根本不会在乎人间发生的事，对于人死了之后的赏和罚，也没有任何兴趣去管理。这样一来的话，你对神明就没有任何迷信的问题了，也就不至于畏惧了。另外，你要了解什么是疾病，你知道生命是有身体的，就不可能完全避免疾病。事先可以预防，事后可以医治，所以对疾病有一定的认识，也不需要太多的烦恼。对于贫困，贫困的原因很多，有时候是因为遇到乱世，有的时候是遇到一些坏人，或自己理财失误、运气不好、失业潦倒这些。知道这些原因之后，就可以过一种安贫乐道的生活。

所以伊壁鸠鲁的享乐主义提供给我们的快乐清单就是三点：友谊、自由与思想。最后，你当然还要学会怎么计算苦与乐的效益。你回到自己身上的话，就是要保持内心的知足。他认为：“一个人不知足的话，就不可能幸福，就算他是世界的主宰也不例外。”因为你不知足的话，主宰了这个世界，还想主宰别的星球。

伊壁鸠鲁强调：“没有恐惧，也没有欲望与痛苦，真正的幸福在于心灵的宁静与和谐。”这个学派对于现代人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他们强调一种高尚的审美的情操，好像“你可以拥有各种物质的资产，可以享受，但是要适度而不要过分”“凡是可以让你达到快乐这个目的的，不论是艺术品也好，科学产品也好，都可以使用，但是你又能适当约束自己的欲望”。像上面这些说法基本上可以得到现代人的认同。

本期收获

1、友谊。要广结善缘或者化敌为友，如果一定有敌人的话，就设法避开，不要有任何接触的机会。

2、自由。你可以自由地选择过简朴的生活，由此可以掌握你的欲望，只有对自然而必要的欲望适度加以满足，别的都是身外之物，可多可少，可有可无。

3、思考。要想清楚什么是死亡，对神明的迷信，疾病还有贫困。想清楚的话就知道应该采取一种什么样的态度。伊壁鸠鲁后来甚至认为选择隐居最好，隐居的话可以避开公共生活的需求，摆脱政治与商业的牢笼。另一方面你有友谊的话，就已经可以让朋友们相处在一起，达到一定的快乐水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