谵语

有时候我也想问自己，到底什么才是我真正的信仰，我应该投身何方，我的灵魂应该在何处筑巢。

我还是看不懂，看不太懂这个世界。这里的空间挤满了矛盾，人们却还是视而不见，一阵欢声笑语，痛骂哀哭之后剩下还是原来的人世间，这多么可笑，多么讽刺啊，他们仿佛着魔一般，满口谵语——逃不开的，避不掉的，一个个都呆坐下来，看着这场在没有星斗的夜里燃放着的混杂着鲜血与尿液气息的古怪烟火，却还都在拍手叫好，命运的鬼魅触手伸向我们，有人竟然上前拥抱,有人竟然为此感激涕零!为什么啊人们，为什么要任那冷淡宿命玩弄蹂躏着自己，为何沉默不语，为何不奋起抗争，你们从世俗的海洋里打捞起的智慧呢，你们互相仇恨，互相厮杀时用不尽的气力呢。那凝聚着人类最初智慧的火把早已熄灭，那象征着反抗不公的勇气长矛已然折断，人们啊，可爱的人们啊，我病态地呻吟着，像一只将死的蝉虫呻吟着，渐渐无力，渐渐睡去......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我看见漆黑的夜空里亮起星辰，我看见深渊般的幽谷徐徐上升，冰封的湖面泛起涟漪阵阵，最后，在沐浴着晨曦的森林里，我看见了一个白袍男孩正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叶片上晶莹的露珠，一滴，又一滴，那样的虔诚，那样的专注，一只白鸽从他头顶飞过，他忽然笑了，那样的纯洁，那样的美好，我惊讶地发现周遭竟溢满了消逝已久的神圣光辉，刹那间我明白了自己的使命，跪倒在地，双手合十，神啊，我衷心向你们祈祷，请你祝福这位人世间仅存的精灵吧，请让他逃离病痛，请让他远离苦难，请降下甘露美酒为他解渴，请带来蜂蜜甜果为他饱腹，请让风与他一同玩耍，请让云与他互诉衷情伴，伴随着他前去朝圣的圣灵，见他像林鸟一样快乐，为此我愿用我的血肉，我愿用我的灵魂筑成他去往天国的阶梯，神终于感动，神于是赐福，应许他进入天国，懵懵懂懂的他好像不知所措一般徘徊不前，直到他感受到脚下天梯的暖热才安下心来向前走去，那是我仅存的余温，一步，两步，他踏步于我的血肉中，行走在我的灵魂上，在某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成为了山河大地，成为了浩瀚星辰。终于他走上天梯，来到神前，神对他微笑，他报之以歌，那歌声夜莺也为之陶醉，神向他点头，他报之以舞，那舞蹈飞燕也自愧不如，圣光披露，天国的大门缓缓打开，天空中飘下了白羽，神于是敞开怀抱，两人紧紧相拥，十万只金色喇叭同时奏起，世间万灵唱出圣歌，我感受到了永恒的存在，永恒的温暖，永恒的幸福，我找到了自己的信仰，这世界也终于解脱......

扑通，神带着不解的扭曲表情扑倒在地，背上插着的是男孩早已准备好的匕首，金色的血液从神灵的躯体喷涌而出，天空中漂浮着的白羽化作无数只黑鸦，冲入大门，疯狂扑杀着众神，圣殿里哀嚎尖叫的声音此起彼伏，金喇叭中传出了无数魔鬼的奸笑，圣坛里燃起了黑炎，映照着男孩的脸。成山的尸堆中溢出的血液汇在了一处，仿佛金色的河流一般，在这从未如此安静的天国里静静流淌。男孩徐徐脱下白袍，赤裸着身子，缓步走入血河，用双手捧起一泓血水，饮下，再捧起，再饮下，如此反复，他的身躯逐渐膨胀，同时他用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揉捏着，过了一会儿他停住了，徐徐从血河里走出，走出圣殿，走出大门，脸上的血污逐渐褪去，我竟看见一张与过往的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

他坐在天梯上，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脸，默默看着金色的血河从他身边缓缓流过，顺着我的身躯流向四海八荒的人间，我想那些地方应该会下起一场从未有过的金色血雨，渐渐的，我听见人们在血雨中的欢呼声，嘶吼声，这时他突然开口说：“我们终于实践了我们的信仰，人们终于有了自己的生命。”

我....

黑鸦盘旋在半空中，身后是死寂一片的天堂，底下是狂欢着的人群。

我......

这只是一个梦，但我不愿意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