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随遇而安

次日清晨，陆宇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吵醒，他翻身下床，凑在窗子前看，院子里静悄悄的，地面湿漉漉的，昨天晚上刚下过雨。

他拿着牙杯若无其事的到院子里刷牙，大门外面那群人还在，三三两两，有的坐在车里，有的靠在树上抽烟，全都沉默着，像是一头头蓄势待发的兽。陆宇起初有点害怕，并不敢靠近，后来发现他们并不理会他，他照样可以自由出入，可他哪有什么心思玩，玩一会就跑回家看看，后来索性闭门不出了。

父亲整日铁青着一张脸坐在家里，家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和妈妈在客厅低声私语。陆宇一个人被关在卧室里，他把耳朵贴在卧室的门口使劲地听，可什么也听不见，只好作罢，每天歪躺在床上睡大觉。

有一天，母亲默默地开始收拾东西。陆宇高兴的问：“我们要回家了吗？”

“我们不回家了。”妈妈说完这一句，泪水顺着脸颊留下来。

陆宇看见母亲哭，他也想哭，可他忍住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能哭。他没有哭，也没有问，他默默地帮着妈妈收拾东西，妈妈哭的更厉害了，她抱着陆宇无声地痛哭，眼泪一滴滴落在陆宇的头上。

他们走的那天是个清晨，妈妈做了阳春面，一家人默默地吃。陆宇吃了一大碗，还吃了一个荷包蛋。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有人来帮他们搬行李。那天是个大晴天，太阳照的耀人眼，陆宇抱着书包，努力瞪大眼睛，看着行李被一件一件搬上车。

妈妈拉起陆宇的手，说：“走吧，小宇。”

陆宇不明不白的被拉上了车，他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老宅的院子，院子里那颗玉兰花结满了紫色的花。

陆宇上车，和妈妈坐在后座，父亲坐在前座。晨光中看见父亲的侧脸，是一种雕像历经千年风吹雨打般的灰败颜色。陆宇不敢出声，母亲用力地握住陆宇的小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陆宇长大后，常常会梦见那天的情景。梦见他一个人走在乡间黑暗的小路上，梦见照亮半边天空的刺眼灯光，梦见他夺路而逃的慌张，梦见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很奇怪，他从来梦不见院子里那两棵玉兰树，他想再看一看那满树的紫色花苞，哪怕是在梦里，但是一次也没有梦见过。

那一年，陆宇跟随着家人一路北上，很长一段时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不过说实话，陆宇心里并未感到难过，他天生就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本领，什么样的生活他也能适应，什么样的境遇他也能接受。真正让他感到伤感的是，他的父亲，彻底的衰老了。几年中，他好几次试图重操旧业，都以失败告终。期间他开过诊所，做过建材生意、五金配件生意，最后都以失败告终。父母开始频繁的吵架，为了生活，为了钱，更多的是为了陆宇的教育。

最后，父亲终于认了命，不再企图东山再起，规规矩矩地做起了老本行，在一家小医院做起了医生，他们一家住进医院的家属院，开始过起了相对安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