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戏曲相反的则是音乐会,为了与戏曲区分我们一般会称之为轻音乐,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轻音乐,各种乐器传出来的声音比起唱戏的唢呐来要嘈杂的许多,但是大家都这么叫于是也就很快的接受。
严格点来说也不能说是音乐会,虽然有唱歌,但是也会有舞蹈,偶尔还会有双簧,二人转什么的,还有的时候会有人表演一些大家叹为观止的魔术。
那会儿的音乐会基本都在操场举行,那是镇里中学和村里小学公用的操场,足够的大,主席台就成了理想的表演场地。
这种一般就是有团体自己过来表演了,村里一般不会请这种团队,但是村里也不会问他们收场地费用,毕竟他们过来表演也不会有人举着小盆或者盘子跟每一个人说谢谢然后用渴望 的眼神看着你。
不过想想,就算每个人掏一块钱也不一定抵得上他们一晚上各种电器所用的电费和饭钱吧,再加上那么多的表演人员的出场费等等。
这种轻音乐的场合满眼望去看不到一个我爷爷那种辈分的人,老人们对这种场合虽然谈不上深恶痛绝但也是非常之不喜,不仅扰人清静,而且满嘴艳词纯粹误人子弟,说着说着便会转到戏剧上去。
这是时代与隔代之间的鸿沟,无法跨越的认知。
但是我们丝毫不理会,听的津津有味。
操场上会挤满黑压压的人群,大部分是中学里的学生,外村的一般会在附近找房子住,那会儿的学校还没有宿舍,因此催生出不少收学生的生意家庭,一个很大的院子里有好多间房子,然后一个长长的炕,先进点的贵点的就是暖气,便宜点的就是主人家生的火炕,但是一般要比那种烧锅炉的暖气要暖和的多。
本村的小子们则更不担心,家里的父母知道今晚一旦有唱绝对不可能按时看到自己的孩子进家门。
女生三三两两的一堆,在远处看着舞台,她们对于矜持或者说男女大防的理念才刚入门槛,正是新奇和最注意的时期,因此前面挤着的都是男生,分成各自的小团体,大家都懂的抢占有利位置的好处,而且那个年纪的小伙子火气都比较大,更何况后面有姑娘们呢,这正是绝不能退缩的时候,为此没少爆发过事后的约架,毕竟看表演更能吸引,如果当下干起来那就失去了好位置,显然得不偿失。
这是年轻人的盛会。
当然少不了社会青年的捧场,有名气的一般会得到提前的拜访,有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两个人被请到台上,坐在角落里,以此来震慑一些明显过于激动并且脾气不怎么好的问题少年。
这种轻音乐和电影一样都是晚上开始,他们不想戏曲一样,他们比较依赖黑暗以此来带着灯光。
无数的人在纷杂里跟着上边的人大呼小叫,碰到跳舞,一群半大的小子会装作很老熟的样子对舞台上的女舞者的身材评头论足,一边死死的盯着一边发出不屑的哄笑,大家都在自己的快乐里掩饰,也都在自己的掩饰里快乐。
我看过去,看不多,也看不真,我本质上比较喜欢安静一点的环境,在高中以前看书和散步是我主要的消遣。不过我现在已经想不起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装出老神在在的样子,悠哉游哉的在河堤上散着步。
戏剧和轻音乐都称为音乐,加上舞蹈,二人转,魔术之类的就统称为艺术,我向往艺术但只喜安静的艺术。
但是我更希望自己可以不孤单,可以融入很多人的圈子。
有段时间但凡有这样的盛会我都会和小伙伴们早早的挤过去,然后一边骂骂咧咧的讨论今晚可能的节目,一边期待着开场。
听过的音乐会有很多,但是记忆都不是很深刻,基本记着的都是零星的一些节目,比如自称360°的鞠躬,结果换来的确实基本听不到的掌声,不信邪的表演者决定再来一次,配合上灯光的效果我们却都以为他在抽风。
这种场合下的表演者太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了,此时的我们完全没有看电影的时候的那种小心翼翼,以及听戏剧时的那种乖巧,本来就嘈杂的音响外放让我们的声音更加的肆无忌惮。推着冰箱卖冰棍的以及卖零食小商小贩他们或许是最安静的听众了。远远的围城一圈,目光淡然的看过去,么得感情。
当然也不就是说没有成功的,也有,我印象中就有那么一个长头发的小伙子,听口音是东北那疙瘩的人。起先他唱了一首歌,唱的什么完全不记得,当时我们的注意力都在他旁边衣着比较暴露的女伴身上,一个个的活脱脱的小流氓附身,泛着眼光。
小伙子很活跃,两人玩游戏,最后冷不丁的小伙子亲了上去,姑娘当下反手一巴掌上了去,透过麦克风我们都听的很清楚,我们想到的不是疼不疼而是有意思,一个个的起哄,放肆的笑,小伙子也在笑,姑娘捂着嘴便跑了下去,而我们却笑的更大声了,这个突如其来似乎给现场注入了一剂变态的兴奋,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大声的叫着,叫什么听不清,也顾不得看后面的姑娘们,一个个努力的朝着舞台边挤。
这种喧闹是小伙子很乐意的,他要唱歌了,张嘴对着乐师那里说:来儿子,给爹奏乐。
那里的那个人我认识今晚应该算是收了钱帮忙镇场子的那种,在附近也是颇有威名,后来还沾点亲。
这话当然不会给面子,于是小伙子立马换了个笑脸,弯着腰陪着笑说道:儿子错了,你是我爹,爹,帮儿子敲敲碟儿。
于是大哥抄手开始敲,小伙子是说唱,但是我只记得后两句:儿子打鼓爹来唱,欸~欸!
唱完最后一个音节小伙子得意的把头转过去,此时碟声也随之停止。
这种情况大家没人会当真都知道是逗乐,但是我偏偏却只记得这两句。
真是怪哉也欤,这或许也是一种人性吧。
看着兴奋的人群小伙子又开始给大家表演魔术,变钱,把一块的变成十块的,然后变成一百的,把一张变成十张或者二十张之类的。
只见一伙子一展开双手,什么也没有,然后刚才被强吻的那个姑娘微笑的端着一个木盘走上前来,里面是一张一元的人民币,不过大家都已经不记得刚才的那一幕了,大家都比较想看一块怎么变成一百块,而不是一个姑娘被壁咚。
小伙子拿起那张人民币,正反给我们展示一下,还让前排的人看看,以证实没有假,这都是流程,必须要有的步骤,然后才能开始。
只见长发对着我们的小伙子魔术师,双手一顿搓巴,然后转过身慢慢的把纸币抽出,以及变成了十块的纸币。大家开始叫了,甚至有人掏出自己的钱往前挤,不过掏出来的都是十块的,大家都懂得利益最大化,掏出一块的万一还是变出十块的那不亏了么,十块总不能变少了去吧。
但是小伙子没有理会,又是一顿搓巴,然后展开一张百元大钞。
随后主持人借着氛围又宣布要变一沓钱,我的天,这是要无中生有的节奏。
在场的成年人其实不多的,大部分都是没见过市面的小屁孩,很多人还学着大人抽烟,只不过是零售的那种劣质的香烟,一百元对于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绝对算的上一笔巨款。
人群显得更加拥挤嘈杂,大家都想自己的钱在上面多好,那会儿真的是天真,傻的可爱啊。
长发的魔术师小伙子把上衣一脱系在腰间,还是背对着我们,平直的伸出左臂,我们知道只是要开始酝酿,要憋大招了,于是默契的安静下来。
哪知小伙子魔术师不乐意了,带点倔强的小眼神微微转过来看着我们,大家很会意,立马嗷嗷叫了起来,小伙子魔术师方才满意的转过头去,然后一通我们看不懂的搓巴。
一沓一块钱。
一沓十块钱。
一沓一百块。
他越搓巴我们越新奇。
上了高中之后我们才对魔术背后的东西有了些新的认知,但是那晚的表演却已经联系不起来了,但那确实是我见过唯一的一场由一个男性带来的热闹和高潮,而且人群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而发自内心的鼓掌和呐喊。
再后来一次轻音乐和朋友一起去,当时斥巨资买了个鸭脖放在兜里没吃,听歌 的时候给了朋友,但是第二天上去之后莫名其妙的就不理我了,而且是从此以后再也没理我,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本来玩的挺好的两个人为什么突然之间会这样,不过从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听过这种盛会了,我会绕道回家,看书写作业,或者趁着天色还有点可见而跑到村后面的河堤上小坐一会儿。
直到这些音乐统统成为了过去式,连回忆起来都是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