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库]论《四世同堂》人名艺术

在中国的传统文学观念中，叙事文学，都注重对人物的形象塑造，人物言行举止，包括心理描画，都是刻画人物的重要也最常见的方式。而老舍，在此基础上，还通过对人物名字独具匠心，来生动描绘人物形象。看到名字，读者就能对作品人物的体貌、身世乃至性格有一定了解。

名字是人的代号，方便他人正确指代，而对于中国人来说，名字代表着家人对一个人的期待与希望。相比于取名比较“”敷衍的西方人（子孙三代用同一个名字，或者子子孙孙用同一个名字是常见的事。当然，为了区别也会进行调整，但也基本只是贯之以“一代”“二代”或者“一世”“二世”等加以区别，就这对于中国人来说，也足够敷衍了），中国人对名字/称呼之重视，可堪称世界之最了。对很多中国人来说，特别是传统的老一辈中国人，名字的意义可谓人生最重要的一部分，甚至可以与地位、功名等对等起来。多少文人雅士为了一生名誉，而不惜“”更是代表了满满的希望与期待。

而哪怕是普通百姓，对名字的重视如此之高，以至于常有新生儿出生，老一辈和年轻父母为了争夺取名权而“闹”得情绪满满；而以为新生儿取名字的“先生”直至今日，市场也依然火爆。就因为中国人对名字的重视，以至于通过名字，我们就能知道这个人的性格或者这个人在家族中的地位。就如同我们看到名字里面有国庆、建国之类词的，基本能知道他至少是国庆期间出生，而且父母都有级强烈的爱国之情。

作为语言大师，老舍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取名这种语言艺术之一的机会，而显然，他也做到了。在《骆驼祥子》中，我们看到“虎妞”，已经能描摹出这个人物的基本形象来：1、北京出生的姑娘，2，性格泼辣，3、家庭出身较低，普通百姓人家。而通过对《骆驼祥子》正本小说的阅读过程就可看出来，以上3个猜测跟文中人物形象丝毫不差，这就是语言的魅力，也是取名的艺术独到之处。

在《四世同堂》这部长篇巨著中，老舍怀着一颗充满激情的心，却用一个悲怆的笔端，写了北平沦陷前后在那里生活、斗争的北平众生相，笔端聚焦在羊胡同里的三教九流，北平人。在这部小说里，除了社会历史价值、人文思想，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达到了“登峰造极”，塑造了一系列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千人千面，一人多面，如丁约翰、南东阳、胖菊子、大赤包等。

如果非说哪个人物比较突出，那就非大赤包、胖菊子不可。在中国传统小说中，除了爱情伦理著作之外，社会、现实类题材的作品中，女人往往作为配角，人物性格特征往往不够鲜活。特别是长相普通、没有特别才艺的普通中年妇女，在群体中，基本上不会被浓墨重彩描写。而在《四世同堂》中，相信很多人对大赤包、胖菊子这两个人物形象尤其印象深刻，这一方面归功于老舍对这两个人物塑造时笔画细腻，语言、动作、表情，甚至心理刻画都非常传神到位，而人物的名字，则对人物的塑造有点睛之效。

相比于尤同芳这类名字，胖菊子、大赤包更令人过目不忘。而这名字也具有形象性--两种对应物品外形具有扁、胖的共同特征。阅读过程中，不由得在心理默默描摹出两个矮胖的中年妇女的形象出来。而大赤包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常见物品，而且是民间普通老百姓家寻常见的物品，就说明了她的出身低微，至少是生活环境是普通百姓家庭，这个人物身上底层居民生活气息浓厚，且有种想出人头地的精神，为了出人头地愿意拼搏。小说中大赤包的形象，果然比她老公冠晓荷更霸气，更有“事业心”，虽然方向是错的，最终成了汉奸并以此为荣，但最终也落了个悲惨结局，这跟她的眼界是分不开的。但谁说她这种品质用在正道上，就不会成为一个大人物。

小说中另外一个人物——胖菊子，这是仅次于大赤包的形象的另一个鲜明特色的人物。相比于大赤包的“贫贱”，菊花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清高，这也是胖菊子的个性——自命清高，从她对瑞峰的颐气指使，到离开瑞峰与南东阳结婚仅仅为了她必须是“科长太太”就可看出。而清高，自然不会像大赤包有“小强”般性格，胖菊子她需要的地位、身份都是依靠他人给与，之前为了当“科长太太”，动用关系让瑞峰成了科长，而后来，又依靠南东阳的身份，尽管后来她自己也想当“局长”，但她也是想依靠南东阳去“运作”，而不是像大赤包一样自己去奔波争取。人的性格与环境、社会是分不开的，胖菊子也不例外，这些个性、性格，说明她的出身并不如大赤包一般低贱，至少家庭中有一点文化水平，因为菊花在古代是尊贵的象征，在文人心中是一个一个美好的寄托，由此看出来，胖菊子自命清高、习惯官太太的身份也是“水到渠成”。另外，从北平轮落后，胖菊子通过娘家关系帮瑞峰在教育局谋得职位，也可以看出来，她出身背景也相比大赤包要更高。

不看小说，光听大赤包、胖菊子名字，他们的形象就跃然于纸上；待看完全文，她们就如同一个活生生的人会站在读者面前。甚至会不禁用身边的人活着某个了解的演员来代入角色。这就是文学的魅力，也是语言的魅力，也是老舍作为语言大师的魅力。当然，通过名字来塑造人物形象老舍并非独树一帜，远的不说，就拿童叟皆知的《红楼梦》来说，林黛玉、晴雯等名字不仅与人物性格有关，元春、探春等人的命运也与名字联系在一起。再到现代，一代文豪鲁迅，他笔下的孔乙己、阿Q等，名字都对人物塑造起了点睛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