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武林大会(下)
太吾苍鹭挂了一身的彩,血迹斑斑地站在台上行了一个四方揖。
“承让了。”太吾努力保持着公子的风度,又转了个圈飘下了台。
我离得远看得不太清楚,似乎有几个别的门派的大姑娘小媳妇,里面还掺杂着一两个爷们,在他下台时候“哄”地一声拥了上去,挤成一大团,再也分不清楚个数。
转头看阳郁,阳郁也在那长吁短叹。
“唉,他长得可真像他哥。”
差不多得了吧我的好姐姐啊!
由于主办门派不提供中午饭的原因,这会的围观群众已经减少了很多,不是去旁边河里捞鱼的就是钻林子里打猎的。这时候就看出我们出家人吃斋的麻烦来了,除了炊饼就是炊饼,哦,旁边的峨眉派在吃果子——感觉还不如炊饼。
候牧道长突然衣襟飘飘地站了起来,没打招呼,一式“八方诸式”飞出了人群。
嗯?师叔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我大铸剑轻功?为什么穿的是太吾同款福禄锦衣?哇你把脸也蒙上了!
候牧道长的背影马上就要消失在人群里,阳郁这才回过神来,起身就要跟上去,我赶紧一把拽住。
“小郁,别去,别给你师父添乱。”
“我得去给师父帮忙啊?”
我感觉我知道她跟她师父当年是怎么结的仇了。
“就你那两下三脚猫工夫,不拖后腿就不错了,别到时候帮着打两下没命中再弹你师父一身毒。”我苦苦劝说道。
自家师父候吟道长直起身来,微微睁开眼睛说:“阳郁,听阿雍的,咱们然山一共也没多少人了,别你跟着去再把你搭上。”
阳郁不敢顶撞我师父,只好点点头,仍然一脸担心的不停往人群外看。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顺便数了数自己门派的人头,发现还有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师父,掌门去哪了?”
师父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我怎么知道!”
这时台上,五仙教的巫相钱心连老阿姨已经跟血犼教的副教主尚素凡老阿姨交上了手,飞沙走石毒虫乱爬甚是好看,围观群众无不聚精会神生怕招式波及了台下,误伤了围观群众,我们的注意力也被引走了。
结果等到傍晚武林大会暂时休会的时候,我们这一群人结伴回到驻地,一进屋就看到了重伤濒死,昏迷不醒的候牧道长和旁边纪懿掌门冰冷的尸体。候牧道长一只手还搭在纪懿掌门的身上,门口很长一条全是拖行的血迹,明见是候牧道长从外面把掌门的尸体拖回来的。
众人大惊失色。我们剩下这群人当中身份最高的是青琅护法候鉴道长(上次大比夺魁跟候牧道长结仇的那位),再往下就是我师父和阴纬师兄两位三宗传人,赶紧下令关门闭户,兵分两路:候鉴道长不计前嫌地(两个月前候牧道长还往他小院水井里放神竭粉来着,虽然没毒到人)把候牧道长扶坐起来靠在自己怀里,运行内功给他疗伤;本门里唯一医术资质上了90的阴纬师兄(无加成94点)检查候牧道长的伤势,指挥着眼泪汪汪的阳郁和其它几个年轻弟子像不要钱的一样把各类丹药往候牧道长嘴里灌,又派了几个年轻弟子去隔壁的五仙和峨眉求点药材、蛊虫先把候牧道长的命吊住。自家师父一边叹着气,一边带着打下手的我查看掌门人的尸体,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好知道仇人是谁。
纪掌门脸上也带着蒙面巾,已经被口里吐出的血浸透了。身上穿的是一套文人装,明见之前也是跟候牧道长一样做了伪装出去搞事情。师父小心翼翼地拿剪刀剪开外衣,仔细查看,我在一旁难过地把掌门的衣服、常戴的配饰、里屋的门板一样一样扛过来,帮着师父给掌门擦洗身上的血迹、换外衣戴首饰、安置尸首,折腾了快一个时辰终于把掌门体面地停好了,期间陪着掉了不少眼泪。别看师父记掌门的仇记了快二十年了,我看他老人家也是真的挺伤心的,唉,老傲娇了。
那边,吃了海量丹药又磕了海量解丹药的毒的解毒药的候牧道长终于悠悠醒了过来,看到了我们,长出了一口气。
候鉴道长凑过去问:“师弟,这是怎么回事?别着急,慢慢说。”
候牧道长闭上双目,调匀了一下气息,缓缓道来。
虽然候牧道长的故事讲得有一点藏头露尾,但是我们还是听懂了。他老人家被界青门包轩镜的那本音律奇书钓起了胃口,于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就变装成铸剑山庄门人的样子去试图抢夺,结果他纠结的时间长了一点,等他用铸剑的七品轻功赶到现场的时候,包轩镜已经身死,旁边横七竖八躺了几具尸体,纪懿掌门也在其中(自家掌门师兄就算穿了些奇怪的衣服,又怎么会认不出来呢)。当时仍有几个蒙面人在争斗,其中一个像是太吾苍鹭的人头顶顶着音律奇书那把琴的身影。
阴纬师兄插嘴问道:“师叔,能确定是太吾苍鹭吗?”
候牧道长点头答道:“估计是,蒙着面也数他给人感觉长得好。”
众人想起了太吾梦境中人的buff,于是纷纷赞同。
候牧道长接着说道,他把掌门的尸体单独拖到了一边的小山洞里藏好,又回去偷偷观战,看着太吾苍鹭在人群中露出一个破绽,果断出手上去围攻,没想到太吾早有准备,一指百花杀直接戳在他心口,旁边另一个归元真气拿着长刀的又顺手一刀不知什么招式砍在他背上,立时就受了极重的内、外伤,他放了毒瓶好不容易才逃出圈子。由于后面太吾和其他人仍在缠斗,他侥幸脱身,躲回山洞把自己身上和掌门身上的所有疗伤丹药吞到肚里,才提起最后一口真气把人带了回来,进门就晕过去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候鉴道长点点头,转头问我师父:“师弟,检查掌门的尸体,可发现了什么线索?是不是太吾苍鹭下的毒手?”
我心里也有疑惑,抬头看向师父。诸位有所不知,本派然山派的神功虽然在天下各门派当中说实话是垫底的,但是架不住我们药多,一边打,一边磕,被我们门派前辈们活活磨死的九色玉蝉法和血童不死身不是一个两个了,轻易死不掉,打不过也多半能跑,所以掌门这种功力(精纯)属于本世界天花板的人物是怎么死的?
我师父候吟道长脸色略凝重的道:“纪掌门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是棍伤,从右肩斜劈下来,把肩胛骨打碎了,内脏也受了极重的伤势……只知道是外家功法,总不外乎那么几家:少林的达摩杖法、伏龙的九龙霸棍、狮相的狂棍、铸剑的巨阙千钧棍、金刚宗的不动明王杵。”
我听明白了,给大伙翻译一下,就是一棍下去把掌门的外伤条打爆了,掌门还没来得及吃点药人就没了。
候鉴道长不由沉思了一会,说道:“太吾苍鹭似乎是主玄阴的,以内家功法为主,难道不是他?”又转头问候牧道长:“当时几人中可有用棍的人?”
候牧道长认真回忆了一下,道:“我去的时候,还在缠斗的人当中没有用长兵器的,地上躺的其他人我没太注意,不知道有没有。”
我师父插话道:“倒不见得太吾苍鹭一定是无辜的,他母亲也做过几年太吾,与少林和金刚的那些和尚们颇有交通,不知学了什么功法在身上呢。”
候鉴道长面色微微一白:“如此说来,太吾本身的内家功法、毒功都已大成,若是外家功力也如此强悍,岂不已可与相枢一战?为什么听说才打到第五个剑冢?”
众人仔细商议了一番,没什么明确结论,只定下了明日发丧,出家人倒是不在意什么必须归葬回乡(反正后辈弟子隔三岔五也要来这边参加武林大会顺便拜坟),只在太原附近找一块好地安葬了掌门,体面些把人发送了,就组团告辞回然山。
功力最高的掌门人被人杀害了,至今不知道仇人是谁,唯一有兴趣上台遛遛(或是偷偷打劫)的候牧道长还伤成这样,其他人更是无心久留,早点收拾东西回去还免得过一阵子挨雷劈。
留了两个男弟子守灵,师父亲自守门,阳郁和我照顾昏睡过去的候牧道长,众人忧心忡忡地各自回房去了。
我跟眼睛哭肿了的阳郁守在候牧道长的床边上,也没什么心情说话,睁着眼睛等天亮。半夜候牧道长醒了一次,喝了点加了玉鹿血的参汤又睡过去了。清晨阴纬师兄过来检查了一番,说伤势大体稳定,候牧道长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我们几个值夜的换班去睡觉,阴纬师兄带了两个人守着候牧道长顺便守门,候鉴道长带人扛了棺材回来直接给纪掌门发丧去了。师父本来应该一起补觉的,结果他想了想,硬撑着不睡觉也跟着去出殡了。
等我们姐俩下午睡醒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乱嚷嚷的分头收拾东西。我们满头雾水地起床跟着收拾,就听说武林大会又解散了。为什么说“又”呢?每隔一两届,不知道什么人缺钱了,就会狠狠地闹一场乱子,左右元山的骨灰盒也不值钱,本来就没什么人愿意争,于是经常开到一半就被人搅黄了。
师父这一辈的几人经多见广,已经习以为常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说省了跟大会主办方打招呼的工夫,直接上路就是了,督促着低级弟子们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我们这边整理好了行装(候牧道长被装在了阴纬师兄的马车里,阳郁也过去看护),隔壁的五仙和峨眉也差不多打点完了(听说他们也损伤了一些人手),大家和和气气地行礼告别,分头上路,这倒霉地方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多呆,真不知道大伙每隔几年就集体跑过来一趟到底是怎么想的,嫌门派人多吗?
要说本次武林大会的唯一收获,就是在长达十几天的漫长归程中,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被悉心照顾的候牧道长伤势渐轻之余,终于原谅了自己不成器的徒弟阳郁,和跟自家师弟动手不知道放水的糟心师兄候鉴道长,化解了两段冤仇,进一步加强了然山内部的和谐氛围。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反正还是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