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故我在

人在怀念过去时，究竟是在怀念什么呢？

在25年的人生里，如果让我选出一项经历过的最大的挑战，我想那一定是高考，以至于8年后的今天，高考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我记得高考前失眠的那个夜晚，胡思乱想时脑海中闪过了喜羊羊、被水浸湿的纸；我记得走进考场时班主任在门口与每一个人拍手，他用上了几分力气以至于我的手还有点疼；我记得在高考结束回程的车上想着”我成年了“，还有意料之外的平静的心情……

就像很多人说的那样，高考，大家都是熬过来的。慌乱的思绪，紧张的心情，沉重的步伐，我没有意气风发的姿态，也没能夺得心满意足的结果。那狼狈不堪的模样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我一度认为自己患上了高考PTSD[^ 1]。高考后的8年里，我仍会梦见关于高考的一些事，那依然让我感到紧张、焦躁、不安。

我曾认为，那一定是我最失败的时刻。

直到现在，那也许是我最成功的时刻。

那时的大家能专心致志地学习、奋不顾身地前进、全心全意地付出，智慧的光芒在每一个人身上闪烁，思考的力量被牢牢掌握在手中。凭着自己意志朝前所未有的挑战发起进攻、承受痛苦、咽下委屈，那发掘生命的身姿让人欣喜、骄傲、羡慕。

对一些人而言，也许高考就是他们一生中智商最高的时刻。

生命是一个熵[^ 2]增的过程，会自发朝混乱程度增加的方向前进，外在体现是容貌衰老、疾病缠身、思维迟钝、思想顽固。这意味着在最自然、最轻松的状态下，人只会变得越来越差，而不是越来越好。

这是一个让人沮丧的结论：人并不会随着单纯的时间流逝而成长，生命的厚度与时间的长短没有必然联系。

因此，优秀的人生需要逆熵而行，不要让今天成为“熵值”最低的一天。有很多方法实现人生的熵减，健身、旅行、读书、爱人……所有的方式都需要人的“做功”，需要人的付出来对抗生命自身的熵增。

在这过程中，我认为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是：思考。

使人变得敏感的思考，是痛苦的事，那会让人更清晰地感受求之不得的焦躁、一筹莫展的苦涩、泰山压顶的烦闷……越思考，就越要体会负面情感、感知自身缺陷。

使人变得敏锐的思考，是有趣的事，那会让人更清晰地感受水滴石穿的欣喜、柳暗花明的畅快、苦尽甘来的欢愉……越思考，就越能感受生命变化、体味人生百态。

工作后，我偶尔会觉得自己掉进了“时间黑洞”，时间在向前，而我在原地。每一天都像是在重复同样的日子，没有热情，没有感动，没有变化，几百天的时间却只在大脑里留下了几天的印象。讨厌上班的日子，但闲下来时又不知该做什么，只好重复着打游戏、刷视频这样美其名曰“放松”、实则为麻痹自己的行为，接着在上班前的晚上懊悔自己虚度光阴。

继而重复。

我也曾感慨工作后的时间过得真快，日子一天天地过却完全没感觉。但时间没有变化，只是自己在时间的流逝中能感知到的变化少了、经历的人事在脑海中留下的印象变单薄了。现实生活是如此平淡到无趣，还常常让人感到烦闷，所以我转向网络世界，只需要动动手指，形形色色的刺激唾手可得，总有一种能让自己感到愉悦。但网络世界也会让大脑感到快乐的阈值提高，让人变得麻木、停止思考，还要问一句“时间都去哪了”。

苏格拉底曾说：“不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过。”

也许这一生我都无法成为家财万贯、学富五车、功成名就的人，但至少，我应该成为时刻清醒地活着的人。每一个经过自身思考后做出的、不涉及大是大非的选择，只要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就无所谓对错。人应该是自己行为的主人，而不是被网络绑架的奴隶。

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而是一个反复震荡的过程。在知道和明白之间、在理论和实践之间，还有一段震荡起伏的路需要踏实走过。人的成长不是一瞬间的事，而是踩在无数个瞬间叠成的台阶上，一步步向前、向上。

毕竟，作之不止，乃成君子。

比起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我更害怕自己某一段人生无可回忆，那意味着身体虽然还活着，大脑却已经“死去”。生命本应是更鲜活的存在，那依赖于我们对生活的认知和思考。思考，选择，不逃避，不麻木。不是为了成功，只是为了活着。时间的长度无法改变，能够把握的只有生命的厚度。

我喜欢青春时多愁善感、胡思乱想的自己，我喜欢曾觉得会永远喜欢二次元的自己，我喜欢为了喜欢的人而鼓起勇气的自己……即使不光彩、不成熟、不成功，我依然真切喜欢着所有认真思考、认真活着的自己。

我思，故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