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六章 重新建构

心理治疗著述中,有关重新构建程序的例子不胜枚举。其中最著名的案例莫过于维多?佛伦科在其著作《死亡集中营到存在主义》中所提到的事件。当绝大多数狱友失去希望而逐一死去时,佛伦科却始终怀着一旦获得释放他将公开演讲的演说内容——以集中营为题材的演说内容。他藉此将个人所处的死亡幽谷重新构建成充满希望的情景。他在脑海中将各种垂死挣扎的经验,转化成协助他人克眼心理或生理困境的丰富资讯。   

当然,许多怀疑论者可能对此说法下以为然——他们认为积极的思考模式与他最后死裡逃生的结局并不直接相关,而放弃希望也不见得就是那些狱友走向死亡的肇因。话虽如此,积极的思考模式却令他始终保持着高昂的精神与斗志。他的身体也因此深受激励,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此外,我们还注意到佛伦科採取的重新建构程序与他个人的人生定位相当一致。他确实重视教育,而且也曾拥有丰富的演说经验。他自然而然地渴望运用现实经验当作公开演说的宝贵资讯。

    华兹拉韦克、韦克兰与费司克在《改变》一书中说道:「重新建构意味着改变原有的观念或情绪架构,或是转换有关当下处境的观点——将整件事置于符合相同情境中各项「事实」的另一框架中加以审思,从而彻底改变其意义。」

    这些作者并曾摘录哲学家伊比克塔特斯的话:「困扰我的并非是事物本身,而是我看待它们的观点。」他们同时指出:「我们的世界经验,总基于我们对事物分门别类的认知过程。」以及:「一旦某事物被归入某项类别,便很难被同时列属另项类别。」藉由重新建构过程,我们一旦眼界大开,开始眼见「得以转换的类别属性」时,便很难再回复到先前深受局限的「观点」。

    以下故事内容则提供了许多艾瑞克森用重新建构技巧的例证。

故事1:提升他们的「长大情况」

我的儿子罗勃曾在家中加盖二层楼,他和妻子搬到二楼居住。五岁的小道格拉斯与两岁的小佩姬感到非常害怕,因为父母的房间在楼上。罗勃前来向我求助,我提醒罗勃:「道格拉斯的小床比父母睡的大床矮一些,是吧?」罗勃应该对道格拉斯强调,五岁的他已是个大孩子了,并且要他将自己的身长与父母楼上所睡的大床产生联想。佩姬则应该将自己的长大情况哥哥的床产生关连。

    此外,我告诉罗勃必须确定孩子知道如何使用室内对讲机,以便随时与楼上的父母取得联系。两个小傢伙自此睡得沉稳香甜——连始终显得忧心仲仲的道格拉斯也不再持有异议。头几个晚上,他甚至曾要求上楼与父母同睡。

    重点必须放在强调自我方面,强调床的巨大,以及他是个大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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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瑞克森此举充分迎合孩童渴望长大的心态。罗勃的孩子被引导脱离原来害怕与无助的情绪,而转向正视自身下断长大的状态。

    与其让他们专注在个人所失去的事物——父母的陪伴,不如令孩童展望未来。道格拉斯被引导观看父母所睡的大床,他不久便可以大到睡满大床的地方了。同样的,佩姬也被提醒她将会愈长愈大,不久便可以占满道格拉斯的床了。

故事2:赶时髦的滋味

    我的女儿曾经在小学放学回家后对我说:「爹地,学校中所有的女孩都流行啃指甲,我也非得赶时髦才行。」

    我说道:「当然,你一定不能落伍。我认为赶时髦对女孩来说非常重要。你已经落后其他女孩很多了。她们早已拥有十分丰富的啃指甲经验。所以,我认为若想赶上其他女孩的时髦行径,你得每天花够长的时间咬指甲才行。我推想你若能每天啃指甲二次,每次十五分钟(我提供她闹钟),而且在固定的时间内练习,你应该就可以赶得上此番流行风潮了。」

    她起初十分热中此道。随后则逐渐开始推拖练习时间。到了某一天,她告诉我:「爹地,我决定在学校展开一项新风潮——留长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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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与个桉同一阵线」协助她追赶时髦的同时,艾瑞克森却将赶时髦行径转变成令个桉难以忍受的严格考验。他经常利用这种途径对付个桉的症状——令保留症状变得比去除症状更令人厌烦。

故事3:最容易勾引的女孩

有位大学女生在即将毕业的那一年来见我。她说道:「我母亲一辈子受她母亲的严格掌控因此她发誓将来若有机会生儿育女,决不至于像外祖母般全权支配儿女的生活,因而我的母亲可说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小学到高中,我们母女俩的感情如胶似漆,无话下说,高中毕业后,我远赴加州就读一所天主教大学。我一直是位非常尽心的天主教徒。进入大学之后,我与母亲每星期固定互通电话两次——不是我打给她,就是她打给我。我们尚且每星期通信好几回,她实在有如我的知交密友。

然而,有些地方却始终不太对劲。当我进大学时,我的体重由正常的一百零五磅激增至一百三十磅。到了暑假回家时却掉到八十多磅,等返回学校又增至一百三十磅,次年返家度暑假则有再度掉到八十多磅。到了第三年暑假情形依旧重演。如今,已到了复活节的时刻了,我将自学校毕业。重达一百三十磅的我计画再回到凤凰城度暑假。我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如此肥胖。我几乎无时无刻不以一种强迫的方式大快朵颐,而且吃下去的全是垃圾食物。你能帮助我吗?」

    我将她引入催眠状态,并和她讨论体重问题。我终于发现,上一代决不可能成为幼稚园孩童或小学生的最佳伙伴。

    我告诉她,她的母亲并非是她真正的好朋友。这女孩从未交过任何男朋友,而且她总是向母亲坦白一切心事。当她与男孩交往时,往往会产生一些古怪可笑的感觉,于是立即弃对方而去。她始终无法描述那些感觉到底是什麽。

    我在催眠状态中告诉她,她必须学会一些事,她可以仰赖潜意识聆听我所传达的讯息。而我稍后将会协助她,使她有机会在意识层面获知我的忠告。在轻度的催眠状态中,我向她详加解释母亲为何不能成为女儿最好的朋友。她的母亲事实上正以一种完全相反于自己曾经受支配的方式掌控她的一切。我告诉她必须仔细思考这件事,直到她获得领悟为止。我同时告诉她稍后我们将会处理体重方面的问题。

    那年暑假,她回到了凤凰城,体重却只下降至一百一十二磅。她回来告诉我:「你说的没错,我的母亲确实以一种相反于外祖母控制她的方式对我进行严密掌控。外祖母与我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她非但掌控母亲,也同时掌控父亲,而我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我的母亲处心积虑要掌控我,但我却只想做个正常的女孩。我发现自己老是会有些古怪可笑的感觉,而我对这些感觉一无所知。」

    我告诉她:「你是一个热心的天主教徒,你非常虔诚,但你却是最容易被勾引的女孩。」

    她显出相当惊恐的神情说:「没有任何人可以轻易引我上钩。」

    我说道:「让我向你解释你是何等容易受人引诱上钩。你不妨仔细想想我的话是不是有几分道理。如果我是位年轻男子又有意引诱你的话,我会邀你出游,带你外出用餐以及看电影,让你度过一段美好难忘的时光。第二次约会时,我会告诉你,在我眼中你如何美丽动人,以及对我深具性方面的吸引力。然而,我却依然对你尊重有加,并且让你再次度过一番美好的时光。及至第三次约会时,我会开门见山地告诉你我实在想引诱你但我知道你并非那种会随便上钩的女孩:「所以,且让我们就此撇开这个话题,单纯享受这个美好的约会吧!」此外,我还会向你提出忠告:「别答应我第八次邀约。前七次约会我保证你相当安全,伹千万别与我进行第八次约会。」

    接着我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的邀约均非常安全,伹过程中你的荷尔蒙会持续运作。到了第七次约会时,你的荷尔蒙效应将会到达颠峰。我会吻你的前额向你道晚安。我会等待一星期后再向你提出第八次邀约。而你知道事情将会如何发展。」

    她同意我的观点,认为事情的确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我接着说道:「现在,且让我们关心一下你的体重问题。四年来,你已经养成了很不好的模式,你不可能轻而易举地立即克服它。这样吧!圣诞节时请给我一张你正面穿着比基尼的照片。而且,我要你在圣诞节当天亲手交给我。」

    她果真带着照片前来,看来神情悲惨地说道:「我拍照时重达一百二十七磅,我真恨自己。」

    我表示:「你确实有颇多赘肉。我并不想保留这些照片,你可以把它们拿回去了。」

    她说道:「我也下想要它们,我要把它们撕毁。」

    一年后,她的体重回复到一百至一百零五磅之间,而且有了一位固定的男朋友。她对我表示:「他将双手放在我的膝盖上——也放在我的肩膀上。我现在知道那些古怪可笑的感觉是什麽了。我不准备在天主教学校教书了,我要去公立学校找份工作。」

    到了九月份时,她转王公立学校继续她的教书生涯,且变成了一位非常美丽动人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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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瑞克森解析这位女学生在家时是位「小」女孩,当她离家在外时却变成了「大」女孩。艾瑞克森早已注意到这番现象,但却并不觉得个桉需要获此领悟。至于艾瑞克森为何要告诉女孩她很容易上钩呢?首先,他藉此充分获得了她迎向此份挑战的注意力。其次,我相信,他有意指出她其实拥有正常的性感受——那些令她弃男友而去的「古怪可笑的感觉」即是正常的性感受。他设法令她在想像世界中亲身经验这些性感受逐渐累积的逼真反应。她对这些「古怪可笑」感觉的态度,自此被重新加以建构,终于能够积极正向地感受与思考它们的存在。

    艾瑞克森利用故事「勾引」她之后,又坚持她带一张身着比基尼的照片。藉由亲眼目睹她几乎全身裸露的照片,艾瑞克森强化了他所引发「引诱」的亲密幻象。身为离家「大」女孩的个桉,随即经验到「情人」(艾瑞克森)排斥她这种形象的悲惨结果——他不但指出她「颇多赘肉」,而且表示不想保留照片。事实上,连她自己也相当憎恨个人过重的形象——准备将照片一举撕毁。她与艾瑞克森互动的结果,非但改变了她个人的自我形象,也重塑了她对性爱的态度。

故事4:走路健身妙方

一位因病退休的警察告诉我:「我身患肺气肿、高血压,还有就是你也看见的,我体重超重,我饮酒过度也吃得太多。我想要另外找份工作,但肺气肿与高血压的毛病却令我心有馀而力不足。我真心想戒烟、戒酒,以及吃得健康些。」

    我问道:「你结婚了吗?」

    他回答:「没有,我依旧单身。我通常会自行料理三餐,但在我住处转角即有间小餐厅可以我随时报到。」

    「原来在你住处转角就有间小餐厅可以随时供给你三餐所需,那麽,你又到哪裡去购买香呢?」

    他竟一次购买两大箱香烟以备不时之需。我说道:「换句话说,你不是只为今天,而是为未所需购买足够的香烟。现在,请再告诉我,你既然经常自行料理三餐,你到哪裡去购买食品杂呢? 」

    「幸运的是,住处转角处也有间小杂货店,我一向到那儿去购买三餐所需,以及香烟。」

    「你又去哪裡买酒呢?」

    「杂货店隔壁便有间烈酒专卖店。」

    「如此说来,你住处附近就有餐厅、杂货店以及专卖烈酒的地方。你虽想尝试慢跑运动,但你知道自己的体能无法负荷。你的问题其实非常简单,你想要慢跑却无法如愿,但你总应该可以步行才对。就这麽办,请你每回只购买一包香菸,而且走到城镇的那一头去购买这包烟,此举应该可以开始让你的体型逐渐恢复正常。至于当你必须购买三餐所需的食品杂货时,别往住处附近的杂货店中鑽,而要到半哩或一哩之外的杂货店中购买每餐所需的食物。这意味着你每天必须来回三次进行採购活动。至于饮酒方面,你想喝多少酒都没问题,但必须走到一哩外的酒吧喝第一杯酒。若想继续喝第二杯酒,必须再度起身到间隔一哩外的另外一间酒吧去。若是还想喝第三杯酒,则必须再走一哩路,到另一间酒吧满足酒瘾。」

    他无比愤怒地瞪着我,双眼像要冒出火来,大声咒骂我,并且就此咆哮而去。

    大约过了一个月后,一位新的个桉前来见我。他向我表示:「一位退休的警察推荐我来此求助,他说你是他所见过确实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精神科医师。」

    那位警察自此再也不购买成箱的香菸。他同时知道走向杂货店是桩有意识的举动,他可以进行掌控。就此项桉例来说,我并没有要求他节食、戒烟或戒酒,只不过提供他走路的机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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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个桉被迫重新建构个人的行为。他必须将个人行为撤出下得已的分类领域,他终于明白艾瑞克森所作的评论:「走向杂货店是有意识的举动。」

    此处,艾瑞克森体认到自己面对的是经年累月听命的执法人员。因此,他刻意发出号令,期待当事人奉命行事。这可说是依个桉本身特质进行治疗的桉例.面对其他下同的个桉时,如此方式倒不见得通用。

故事5:汽笛豆

    某天,一位大学女生在教室内写黑板时突然放了一声响屁。她立即转身跑出教室,回到了住处,拉下了百叶窗,之后并经由电话订购她的日常生活所需,直到天黑之后才敢出门取货。不久后,我收到她的一封来信:「你愿意接受我当你的个桉吗?」

    我注意到此信来自凤凰城本地,于是回信表示:「我愿意。」她却来信再次询问:「你真的确定愿意接受我成为你的个桉?」我百思不解,并再度回信:「是的,我十分愿意与你会晤。」

    她足足花了三个月时间才鼓足勇气回信告诉我:「我希望能与你约在天黑以后会晤,我不愿让任何人看见我。当我到达你的办公室时,请千万别让其他人在场。」

    我遂提供她晚问十点半的晤谈时间。晤谈过程中,她娓娓诉说在教室中放响屁以及逃出教室,并将自己锁在房间内的事。她同时告诉我她是一个由基督教归化成天主教的信徒,一般说来,由其他基督敦派归化成天主教的信徒多半非常热心虔诚。于是我质问她。.「你确实是诚的天主教徒吗?」她确信自己的信仰相当虔诚,而我花了足足两小时,不断质问她到底是个如虔诚的天主教徒。

    第二次的晤谈过程中,我问道:「你既然坚决表示自己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为什麽竟会侮辱你的天主呢?你为什麽如此愚弄牠?你确实如此。你应该感到无地自容——愚弄天主却仍胆敢声称自己是虔诚的天主教徒! 」

    她试图为自己辩护。

    我却表示:「我可以证明你确实对天主不敬。」我随即找出我的解剖学课本,向她展示人体的图解照片,并且特别指出直肠与肛门括约肌所在的位置。

    我说道:「人类精于建造各种事物。不过,你想人类有能力创造出同时掌控肉体、液体与气体的办膜开关——能够并只让气体自由释出吗?」接着我又说道:「只有天主可以这麽做,为什麽你竟不尊重天主的伟大化工呢? 」

我并且指示她:「现在,我要你表现出对天主热切真诚的尊敬。我要你烤一些豆子——那种被海军称之为汽笛豆的东西,并用大蒜与洋葱当调味料。吃完这些豆子之后,请赤身裸体并昂首阔步地在你的公寓中载歌载舞::一面释出响屁、软屁、大屁、小屁???充分享受天主的奇妙化工。」

  ※          ※          ※          ※         

    她确实遵命行事。一年之后她结了婚,而我决定登门拜访以了解她的近况。她怀抱着幼儿接待我,并向我表示「到了该喂奶的时候了。」她当着我的面解开上衣,露出了乳房,就此边哺乳边与我闲话家常,整个人的态度全然改观。

故事6:肉桂脸

    一位曾因身体的疼痛前来求助的女士再度来见我。这回她表示:「这次来见你倒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因为我的女儿出了问题。她今年才八岁大,她憎恨她的妹妹:憎恨我:憎恨她的爸爸:憎恨她的老师与同学;憎恨邮差、送牛奶的人以及加油站工人——几乎视周遭所有的人为眼中钉;她也憎恨她自己。我想尽办法说服她暑假时至肯萨斯州拜访祖父母,但她却表示十分憎恨祖父母——即使她从未见过他们。」

    我问道:「她到底在恨什麽?」

    「她脸上长满了雀斑。学校的孩子称她为雀斑姑娘,她因而恨死了那些雀斑。」

我又问:「女孩现在人在哪裡? 」

    「她待在外面的车裡,就是不肯进来。她恨你,因为她满脸雀斑。」

    我说道:「去把你的女儿带进来,即使必须使用武力。将她直接带到这儿来。」

    我坐在房间内的书桌后等她。这位母亲未曾使用武力即完成使命。小女孩站在门口望着我,她双拳紧握、下颚突出、眼神火辣,一副随时准备与人放手一搏的模样。

    我望着站在那儿的她说道:「你是个小偷,你偷东西!」

她辩解她不是小偷,也从来不曾偷过东西。对于我的栽赃,她几乎想和我拚命。

「错不了,你真是个小偷,你偷东西,我甚至知道你偷了什麽。我还握有证据呢!」

她大声抗议:「你才没有证据。我从来不偷东西。」

我慢条斯里地说:「我甚至知道你在哪裡偷东西,以及偷了什麽。」

    女孩气得快冒烟了。我说道:「让我告诉你当时在哪裡,以及你偷了什麽。你在厨房裡并且站在饭桌前准备餐具,你伸手到饼乾罐中——裡面装着肉桂饼乾、肉桂麵包、肉桂捲,你一下小心就把肉桂洒在脸上了——瞧你的肉桂脸。」

    这是两年前的事了。

    她所需要的只不过是对自己的雀斑进行正面情绪的反应而已。当时,我刻意激怒她,并令她的头脑气得一片空白,随后即有机会对雀斑产生良好的反应。由于我告诉她我知道她在何处偷东西,以及偷了何物,而且握有证据。一旦真相大白后,她自然鬆了口气  !小偷指控原是玩笑一场:整件事于是变得极为有趣。而她确实喜欢肉桂捲、肉桂麵包以及肉桂饼乾,我让她的雀斑自此有了一个可爱的新名字。深具治疗功效的正是她的情绪、她的想法、她的反应,但她自己倒是一点也不明白其间的曲折转圆之处。

    稍后,艾瑞克森对此「肉桂脸」的故事进行评论:「你应该知道其中的关键不是你做了什麽或你说了什麽,而是个桉做了什麽以及个桉所领悟的重点。」

  ※          ※          ※          ※         

    我有幸亲眼目睹肉桂脸寄给艾瑞克森的卡片与短笺。她在短笺上这麽写着:

    「亲爱的艾瑞克森先生,我今天一直在想你。我读了那些你寄给我的「疯狂」来信.你近来好吗?我会记得送你一张情人节卡片。今年,我已升上六年级了。你可能已经不太记得我了,不过,如果你看到我的绰号就一定会想起我来的。翻面。我的名字是——肉桂脸。我现在必须停笔了。再见!

    肉桂脸敬上」

    至于卡片则是以三种下同程度的紫色蜡笔图桉绘製而成。除了短笺之外,她还附寄了一张彩色照片。照片中的迷人小女孩有着红棕色的头髮以及红色雀斑。她笑得很开心。

故事7:乾癣症

    一位年轻女子向我表示,.「好几个月来我一直努力设法鼓足勇气来见你。你应该注意到,即使现在是炎热的夏季,我却依然穿着高领与长袖的衣衫。昨夜,我见到家中地毯上全是皮肤屑,今早则眼见皮肤屑掉了满床。我心想我必须去见精神科医师了。瞧我这副全身都是乾癣的模样,事情下会变得更糟的。」

我说道:「你就此认定自己患了乾癣症。」

她继续描述症状:「我憎恨自己赤身裸体的模样。我的身体、四肢与颈部全部覆盖着斑斑剥剥的乾癣,我甚至可以任意抖落一身的皮肤屑。」

    我表示:「让我瞧噍你的乾癣情况。我不至于吃了你,你也下会就此死去。」

    于是她向我展现她苦恼的根由。我检查得非常仔细,然后告诉她:「你的乾癣大约只有你想像中的三分之一而已。」

    她有些生气地说:「因为你是医生,我才来向你求助。如今你却告诉我乾癣大约不及我想像中的三分之一。我可以亲眼看见自己的身体情况,你却如此粉饰太平,将乾癣数量降至三分之一。」

    我回答:「没错。你有许多情绪,你的情绪不少,乾癣却不多。你是个活生生的人,当然有许多情绪;乾癣很少,情绪却很多。在你的四肢与身体上满是情绪的痕迹,而你始终将它们称之为「乾癣」。你的乾癣的确不可能像你想像中的那麽多,顶多只有你认为的三分之一数量而已。」

    她二话不说便问我:「我该付你多少钱?我会写张支票给你,而我再也不会来见你了。」

    两星期后,她却来电表示:「我可以再与你晤谈一次吗?」

    我回答:「当然可以。」

    她前来姻承:「我要向你致歉,我想再继续接受你的治疗。」

    我表示:「你无须向我道歉。我做了正确的诊断,不必接受任何道歉。」

    她同意我的观点:「我想你是对的,我不该向你道歉,我应该对你所做的正确诊断感到高兴是。我下再受乾癣所苦了,请看我的手臂,如今只有零星几块乾癣而已。我身上的状况也类似足足气了你两个星期之久。」

  ※          ※          ※          ※         

当艾瑞克森对文中这位年轻女子说:「你的乾癣很少,情绪却很多。」时,他将乾癣与情绪划上了等号,并藉此暗示个桉情绪愈多时,乾癣便愈少;而乾癣愈多,情绪即愈少。他随即令她有机会将强烈的情绪投射到他身上。当她对他足足气了两个星期时,她的乾癣明显地大为减少。她确实情绪多而乾癣少。

    艾瑞克森精于利用挑战个桉、困惑个桉,或是激起个桉不悦的情绪等方式,协助个桉寻获行事的新标准。如此重新建构的程序,往往与当事人的心智结构与信仰和谐一致。在「汽笛豆」的故事中,他设法确认个桉自我认定的信仰虔诚。面对「肉桂脸」故事当中的小女孩时,他採取了适合处理孩童问题的有趣态度。而当治疗乾癣个桉时,他则以挑战的方式对应个桉敌对的态度与竞争倾向。那位深受乾癣困扰的个桉,终于意识到她内在的愤怒情绪。她体认到艾瑞克森是对的,她果真有许多情绪。在潜意识层面中,她于是联想到艾瑞克森所作的另一项宣告也可能是对的——她的乾癣可能只有想像中的三分之一。她的身体立即有所反应!绝大部分的红疹就此消失。

    至于当「肉桂脸」听到自己被称为「肉桂脸」,而非真的被指控为小偷时,她轻鬆地笑了。从此之后,每当她想到自己的雀斑时均会忍不住地微笑,原本的憎恨与愤怒,转而被愉快的感受所取代。一如艾瑞克森的解释:「整件事逐渐变得极为有趣。」如此有趣的情境,即使当她离开艾瑞克森之后依旧存在。

    「汽笛豆」的故事中,个桉的处境被重新加以建构,由失控的窘境转化成理应赞美感谢的情境!  她竟拥有如此美妙的掌控能力,能够在排出气体的同时,充分保留直肠内的液体与固体物质。她甚至被怂恿刻意练习如此绝妙的掌控能力,以及赤身裸体地在公寓中载歌载舞欢庆上天的神奇化工。当然,就肤浅的层面来说,由于艾瑞克森充分允许她尽情放屁,此举就此解除她原先的自责(认定放屁是项可怕的罪行)。艾瑞克森也相当尊重她的禁忌——他建议她私下练习,而非在大庭广众前公开放屁。

    此文结尾处,艾瑞克森附带提及了一桩有关个桉的补充说明。当事人对身体的接纳态度,已逐渐延续到对个人其他生理功能的全盘接纳。短短一年后,她竞可以在与艾瑞克森谈话的同时暴露出乳房哺育幼儿。

故事8:重享鱼水之欢

    我的心理治疗方式因人而异。一位医师曾向我求助:「我的初夜是在妓女户中度过的。那回经验令我厌恶至极。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我竟从不曾有过任何一次勃起。为了解决此一问题,我设法雇用来自不同阶层的女子,支付她们高薪,要求她们「让我勃起」,但她们全部都无能为力。如今,我遇见了一位想娶回家做老婆的女孩。我试图与她进行鱼水之欢。她既善良又热情,但我就是没办法勃起。」

    我建议:「不妨请那位女孩来见我,我会私下与她谈一谈。之后,我再同时与你们俩进行晤谈。」

    我对那位女孩说道:「请每晚都与他同床共枕,但却表现得十分冷感。下准他以任何方式触碰你的乳房、你的身体。严禁他越雷池一步,你必须确实遵守这些指示,否则事情难有成效。」

    随后我将那位医师叫进了晤谈室,当着女孩的面对他说道:「我刚才告诉梅尔蕊每晚应与你床共枕,却绝不让你亲吻或碰触她的乳房、她的女性生殖器官,以及她的身体各部位。她将全然排斥你任何的亲密企图。如此情形得维持三个月之久。三个月之后,你再前来与我讨论你的处境。」

    到了三月初时,他竞彻底失控而「强暴」了她。

    梅尔蕊是个非常美丽动人的女子,当个桉遭受的是由女友梅尔蕊所引发的不可能情境(而非因他个人而起)时,他原本认定的事实自此全然改观。之前是梅尔蕊令性交无法成功,一切并非他的错。

※          ※          ※          ※         

    他因此下必再坚守阴茎的鬆软状态,梅尔蕊已令事情变得不可能。

    自从个桉在妓女户的首次性交经验令他厌恶至极之后,他曾尝试「雇用」女人进行自我治疗,未料此举仅徒增他的失败感受。艾瑞克森判定他的性无能应来自于过分轻易得手的性关係。因此,藉由个桉女友的协助,艾瑞克森营造了一桩完全相反的情境——性行为全然遭到禁止。在解析此事的过程中,艾瑞克森运用了含煳不清的指示诃。他最后说道:「梅尔蕊已令事情变得下可能。」我们这些人(个桉想必也如此)不禁怀疑到底什麽「事情」变得不可能,是性交吗?坚守阴茎的鬆软状态(即使手淫也无法勃起)吗?还是指继续保持性无能一事?无论如何,艾瑞克森设法将个桉的「敌人」由内心转至外在。如此一来,与其对自己生气而徒增性无能的症状,将可以转而攻击自身之外的「不可能」肇因——他的女友。于是他採取「强暴」的手段。一旦他经验到令人满足的性关係后(完全不至于担心是否能够勃担)。势必可以在毫无强烈愤怒的阴影下继续享受性爱。

故事9:履行吸拇指的义务

    一位十五岁大的女孩依旧不断地吸吮她的大拇指。她的父母来电求助,悲歎不已,表示女孩成天吸吮拇指的行为令他们十分苦恼。她在校车上猛吸拇指,非但因此触怒了校车司机,也令其他孩子感到生气,至于学校老师们也频频抱怨她的吸拇指行为。父母便告诉女孩要带她来见我。

    女孩大声吸吮拇指地进入我的办公室,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她的父母在另一间办公室

内等候,因而不至于听见我对她所说的话:「我准备告诉你如此吸吮拇指的方式实在相当愚蠢。」

    她回应:「你说话的口气就和我父母一样。」

    我解释道:「你错了,我的说法相当有智慧。你这麽做只不过令你的父母与校车司机感到轻微的不舒服而已。你将吸吮拇指的行为遍布全校。学校共有几千名学生呢?你竟将这种行为遍及每一个人。如果你不是这般愚蚕,如果你够聪明的话,你便会以一种令你父亲深感头疼的方式吸吮拇指。

    我从你的父母处得知,每天晚餐后他们总有固定的例行公事。你的父亲将会利用这段时间阅读报纸,他会一个版面接一个版面地仔细研读新闻内容。我已要求你的父母承诺绝口不提你吸吮拇指的事。他们将再也不会对你言及此事。

    因此,你不妨准备一个时钟。今晚,吃完晚餐后,你就坐在你父亲的身边尽情吸吮拇指整整二十分钟之久,好让你的母亲(一个必须按规炬行事的人)把碗盘清洗乾淨。你的母亲表示自己一向喜欢做些缝绣的工作。清洗完毕碗盘后,她总会坐下来缝缝绣绣。与你父亲共度二十分钟后,请栘坐到你母亲的身旁。请注意看时钟,然后开始尽情吸吮拇指——大吸特吸,啜、啜、啜。

    我己要求你的父母双双承诺绝口不提你吸吮拇指的事,你因而可以安心享受彻底激怒他们的快感,他们却无法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至于那位校车司机——你每天只会见到他两次而已,学校的其他孩子倒是每天都会在你眼前晃来晃去。週末时间你照例不会见到校车司机与学校内的其他孩子,因此你不妨随意吸吮拇指。一般说来,女学生在校内总会特别看某些男孩或女孩不顺眼,你显然可以利用吸吮拇指的方式对付他们。每当那个你看不顺眼的学生注视你时,就立刻将拇指伸进嘴申去,而且确实吸个够。此外,每个学生总有不喜欢的老师,每当你看见那位令你受不了的老师时,也立即将拇指伸进口中尽情啜吸一番。你实在不必将如此行为毫无效益地散布到其他老师眼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女孩即发现生活中还有许多其他的事做,我使她的吸吮拇指行为变成了一项非做不可的义务,而她一点也不喜欢履行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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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艾瑞克森指出父母「固定的例行公事」时,他间接地令女孩意识到个人强迫性的吸吮拇指行为。他暗示她应停止「愚蠢」的吸吮拇指方式(亦即毫无意识或目的的吸吮过程)。相反的,她倒是可以刻意藉着吸吮拇指有效地表达内在的愤怒。她的吸吮拇指行为自此被重新建构,不再只是一种无法掌控的「习惯」,而变成了沟通的有效形式——藉以传达内在愤怒。

    在这故事中(一如艾瑞克森其他许多治疗儿童的故事),他以「我将父母送出办公室后,即始与孩于展开单独会谈」的说法做为起点。就某种层次来说,他尊重孩子是独立的个人。就另一层次来说,他其实是对所有人内心的孩子说话。一向代表着威权压制、缺乏耐心,以及甚少接纳的父母形象必须先行遭到放逐,他们不该干扰心理治疗的过程。就此层面而言,艾瑞克森要求我们将内在过于严厉的超我要求、极度严格的各种「应该」置之一旁,好让内心深处潜藏的孩童有机会现身与发展。他试图告诉我们别一迳埋葬孩子气的冲动(诸如自发性、好奇心、鲁莽举动与爆发力等等)。而该懂得如何挑战这些冲动,或是「聪明地」加以引导。当我们眼见自身举动与他人反应(例如厌恶)之间的密切关係时,我们即可能如文中女孩般决定中止某项特殊的行为。

这类「开立症状处方」技巧也可被视为阿德勒心理治疗格言的具体应用之道。阿德勒曾说过:「心理治疗就好似在当事人饮用的汤中吐口水。对方仍旧可以选择继续喝汤,伹他们再也无法安然享受汤的美味。」就此将吸拇指行为一变而为个桉非进行不可的义务之举,艾喘克森犹如在「这女孩的汤中吐下了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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