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云操用撬棍把辉虹商场的卷闸门撬开,然后垫上液压千斤顶。卷闸门很快顶开了半米高,他朝外面推出双肩包和编织袋,紧接着他的身子也钻出去了。他原本想卸下液压千斤顶,可是到了门外,情景和在商场里面完全不一样。他的行踪都会暴露在道路的监控之下,多耽误一秒钟就多一分危险。他提醒自己必须赶紧离开,于是他停住了卸载千斤顶的举动。
时云操匆匆忙忙背好双肩包,右手提着编织袋,快速地向石竹路奔去。编织袋里面有一把液压钳、一根撬棍和一套用来换装的衣服。虽然两个包都有些重量,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
时云操选择辉虹商场下手,是因为这里的地形地理环境便于脱身。对于得手后如何脱身,时云操费尽了心思。从石竹路到水梓路,再到赤霞河,然后从河道到渡口,再过河到狮祖山,逃跑的路径是最便捷的。时云操把这条逃跑的路线走了很多遍,记住了沿途所有的监控探头位置。对于如何尽量避开石竹路密集的监控,如何进入监控探头稀少的水梓路,如何过河进山都做了设计。
时云操沿着河堤的石阶走上河床,彻底脱离了道路的监控系统,他的心里就慢慢的平静了。他取下双肩包,解开编织袋,脱掉紧身衣,换上短袖T恤和牛仔裤。时云操顺手摸了摸裤袋里的钞票还在,就放心了,这是待会儿坐船过河给船老板的。接着,他又掏出饼干和矿泉水,迅速地填饱肚子。然后,他把饼干盒和矿泉水瓶塞入编织袋,连同里面的工具一起扔进河流中。
时云操踩着鹅卵石,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走在杂草丛中,很快就赶到渡口。他朝船老板的小木屋吆喝一声:“老大,过河喽!”然后,在船头等着他出来。这句话是时云操踩点时听到的,那些清晨单独过河的人,都是这么朝小木屋吼一嗓子。在吆喝声中,船老大就会出来驾船。
坐上船,时云操按规矩交了五块钱。平时的过渡费只要两块钱,但是得多等几个人。单独一个人过河,得交五块钱。“坐稳了,开船喽!”吆喝声中船老大手握竹篙,把竹篙尖端处箍住的铁锥插人河底,小木船在河水上轻盈地滑向河心。
站在船舱里,望着渡口的小木屋越来越远,狮祖山越来越近,时云操心里的安全感也在一分一分的积聚。河风吹拂,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才出山的太阳被狮祖山的薄雾包裹,漏出稀稀疏疏的碎金,金色的波光在河水的涟漪上跳跃。他想,但愿脱身以后的日子,能够像眼前的河水一样,既富贵又平静。
蓦地,太阳的金针刺破了雾幔,天色挣脱了迷蒙,变得明亮透彻。小木船停泊在对岸的码头,时云操顺利的过了河。进入了狮祖山后,他绷紧了几个小时的神经松懈下来。往常的这个时候他还躺着床上,此刻他却倘佯在清晨的山野,迎着清风听着鸟叫。他小心地走进半山腰这个没有人的窝棚,在经历了昨晚上的冒险之后,他的体力也匮乏了。
时云操摘掉帽子和口罩,偏头望向外面,窝棚前面斜坡上有棵树,他的目光落在树杈上。有一对小鸟正用各自的嘴喙,梳理彼此的羽毛,那种在呢喃细语透露出来的恩爱,让时云操触景生情。鸟雀尚且有窠巢有爱侣,自己年近三十却无钱娶亲,过着居无定所形单影只的日子,连这山中的鸟雀都不如。
时云操是赤霞市下辖武川县人,和一班师兄弟给人建房子。泥水工是个累人的活,时云操觉得又累又不赚钱,就从乡下跑到县城。交了几百块钱,在一个保安培训学校学了几招擒拿格斗,结业后做了保安。虽然比之前建房子轻松多了,但是微薄的工资让他觉得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时云操常常在梦里发迹,穿金戴银美女环绕。每每梦醒他都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发财,一定要出人头地。
不久前,时云操的三婶给他牵了红线。女方是三婶娘家的远房亲戚,今年十八岁,比他小了近十岁。见面后三婶告诉时云操,这个名叫花颜俪的姑娘愿意嫁给他。她的条件是除了彩礼,还得在县城里有一套结婚的新房。这让时云操很为难,因为他每个月挣点钱只能养活他自己,现在一个子都没有,根本无法达到花颜俪的要求。
在她之前,他也有几次相亲的经历,都是见面之后就没了下文。只有这一次没让他失望,花颜俪愿意嫁给他。他不埋怨花颜俪的要求太高,婚姻少不了物质的基础,女孩子找个条件好的丈夫是天经地义的。就好比他自己,也希望能够有钱买车买房。
可是想法归想法,他的现实处境却很揪心。时云操只能在心里叹息自己没本事,白白的错过了成家立业的好机会。尽管如此,他却不想放弃。
时云操暗自琢磨,虽然没办法让花颜俪马上就嫁给他,但是可以答应她,让她给他一点时间去赚钱。他不相信自己永远都过着现在这种没有品质只饱肚子的低档生活。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够成为有钱人,只不过没有找到发财的机会。
偶然一次,时云操在商场瞎逛,金店里琳琅满目的金首饰让他动了心。他仿佛看见数不清的钞票,纷纷扬扬的在他眼前飘洒。如果能够弄到这些东西,什么彩礼房子都不在话下。花颜俪这个既漂亮又乖巧的姑娘,就完全属于他了。想到可以和花颜俪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时云操的心里极度兴奋。他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只有真金白银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这个念头像一丝绿芽,每天在他心里长大,慢慢地变成了一簇盘根错节的藤蔓,没日没夜地缠着他。此后,时云操一门心思扑在谋划这件事情上。他观察了县城不少金店,可是里面没有多少货。他想要么不做,要么就做一票大的。
于是,时云操把目光移向了赤霞市。他比较了不少大商场,发现只有辉虹商场里面的黄金首饰最多。确定了下手的目标,就得熟悉辉虹商场和周边的环境。为了有充沛的时间去辉虹商场转悠,时云操特意找到队长,把自己的班次全部调成晚班。武川县城距离赤霞市四十公里时云操每次都是从县里坐早班车来,从市里坐末班车回去,从不到旅馆住宿。这样能够在得手后,警方难以查到自己的来历。
两个月前,辉虹商场的维修工在调试中央空调清洁通风管道,为夏天开启空调做准备。时云操在和工人的搭讪中,掌握了通风管道从楼顶的入口,到各个楼层送风口的位置。与此同时他摸清了购物广场各层楼的格局:三楼是百货商场,最右边的角落有一扇小门,可以通向楼顶平台。但它是铁门铁框,里面并且有三道大拇指粗的铁栓,无法从平台外面进去。商场的二楼是生活超市,一楼专营黄金首饰。另外,他也摸清了商场晚上只有一个保安值班的底细。
对于如何进入商场,时云操也做了精心谋划。顶楼平台上的铁门无法打开,唯一能够潜入商场的地方,就是中央空调在顶楼平台的通风排气口。从这里进入,可以顺着中央空调的通风管道,用绳索坠吊直接到达一楼送风口的位置。考虑到使用绳索的长度和下坠的高度,还有自己的体力耐力,他觉得到二楼的送风口比较合适。
对购物广场的情况了如指掌之后,时云操在网上陆续购买了液压钳、千斤顶、攀岩绳索和专用紧身衣。昨天晚上,时云操乘最后一班车到了辉虹商场附近。
按照预先的设计,时云操顺溜地从辉虹商场旁边的主楼到了商场顶楼,破开中央空调的排风口,拴好绳索进入了商场。在通风管道里,他摸索着剪开送风口,从缺口处下滑到超市。虽然现在是寂静的午夜,但商场里面是有摄像头的,他打开只有手指长的微型手电筒,来之前他就在手电筒的头部蒙上了一层黑布。
就着微弱的光晕,时云操走到超市门口,准备下楼去黄金专柜。突然,他看见了手电筒晃动的光柱,还听到了脚步声。他急忙止住脚步,退回闪身躲在进门处货柜旁边。时云操急速的从编织袋里拿出液压钳,随即关闭了手电筒。然后,他悄悄地探头窥视。
手电筒的光柱越来越强,一个人影跟在光柱后面走了进来。一定是商场的保安,可不能让他坏了事,时云操在心里嘀咕。当保安经过他的身边时,时云操挥起液压钳,砸向保安的后脑勺。保安或许感觉到某种威胁,慌忙偏开头,液压钳击中他的肩胛骨。在保安身体摇晃之际,时云操扑上去把他摔倒在地。
保安倒地之际,一面挣扎一面下意识地呼喊:“抓贼啊!”听到保安突如其来的叫声,时云操心里一个激灵,眼睛里出现了一道残忍的光芒。身体一挺,他就跨骑在保安身上。紧接着,时云操双手掐住保安的脖子。没多久,他感觉到保安的双脚在地面踢踏几下,就没有动静了。松开手之后,时云操在保安的鼻子上试探,已经没有呼吸了。
起身后,时云操打开用黑布蒙着的微型手电筒,把液压钳收进编织袋,提着它从二楼下到一楼。 虽然和保安搏斗耽误了时间,但是在掐死保安之后,时云操还是很顺溜地拿到了一大袋黄金首饰,很顺溜地跑到了狮祖山。
看着欢快嬉戏的小鸟,嗅着泥土和花草混杂在一起的气味,时云操的精神松弛下来。他想休息一会,体力恢复之后就离开。他的眼睛从小鸟身上收回,眯上了眼睛。
朦胧中,时云操仿佛看见不远处出现了几个警察,朝他包抄过来。他拔腿便朝窝棚外的斜坡跑去,连装满了黄金的包都顾不得拿。就这么一折腾,时云操从梦里吓醒了。回想着梦里自己乱了方寸的举止,时云操摸了摸还在背上负荷着的双肩包,不由得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时云操在崎岖的山道往山上爬涉的时候,半山腰就有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他。这双眼睛的主人任千兵,昨天抢劫杀人后躲藏在这里。
昨天中午,任千兵在赤霞公园的僻静处守株待兔。不多时他听到了脚步声,同时听见了一声女人的惊叫。接着不远处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
“彭竹,你怎么啦?”任千兵从这个女人的声音里,听到了关切和焦急。
“我的脚崴了。”听到这个娇柔的女声,任千兵知道机会来了。
“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买药。”那个关切的女声说完,就匆匆忙忙的跑开了。留下这个叫彭竹的女子落了单。
任千兵悄悄地靠近她,当弹簧跳刀冰冷的刃口贴着脖子的时候,彭竹乖乖地交出了钱包。随着任千兵的口令,她依次取下了脖子上的项链、褪下了手腕上的手圈、摘下手指上的戒指。
财物到手后,任千兵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她身边离开。按说应该平安无事了,可是这个彭竹和别的被抢的人不一样。任千兵没走几步,突然听见了彭竹的叫嚷声:“你跑不掉的,我看清了你的脸。”
任千兵原本只是图谋她的钱财,并不想伤及她的性命。但是彭竹的喊声让任千兵惊悚,任千兵飞快地折身返回,手持弹簧跳刀朝彭竹的左腹连捅两刀。感觉到附近似乎传来了人声,任千兵拔出刀迅速地攀着公园的围墙翻了出去。
任千兵一口气爬上狮祖山,想从后山那边跑路。但是那道几十米高的悬崖峭壁,让他胆寒的同时不得不放弃远遁的念头。昨天晚上,任千兵在窝棚熬了一夜。蚊叮虫咬,任千兵无法入睡。他数了一晚上的星星,觉得时间特别的长。听了很久的鸟鸣,才盼到天亮。
饿了一整夜,虽然找到几颗堂梨果,但是吃到嘴里又酸又涩。任千兵在窝棚边的山坡山,看见了一大蓬黄刺果。看着色泽鲜润的黄刺果,任千兵垂涎欲滴。尽管它的枝条长满了刺,任千兵还是采摘了不少。黄刺果汁多肉软酸甜可口,堂梨果酸涩的味道,根本无法和它相比。可惜黄刺果只有小指尖那般大小,好看好吃却填不饱肚子,任千兵的饥饿感一点都没缓解。
他也懒得回窝棚,坐在离窝棚不远的树疙瘩上,想着怎么才能弄到好吃的。时云操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让任千兵变得异常警惕。远远地看见时云操进了窝棚,确定了只有一个人之后,任千兵便轻轻地摸了过来。
时云操从恶梦中醒来,刚刚喘口气,山林里毫无征兆地起风了。听着窝棚外面呼呼作响的风声,时云操莫名其妙的有了怯意。他嘴里忍不住嘀咕:“妈的,哪来的阴风,心里瘆得慌。”突然他心头大惊,顺着风声他似乎听见了脚步声。
急促之间,他急忙抓住一根䦆头棒,从另一头窜出窝棚,那里有一丛茂密的黄刺果的刺蓬。时云操躲在这一人高的灌木后面,警惕的注视着窝棚。不久窝棚里走出一个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不胖不瘦,身高和自己差不多。他的腰部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匕首还是枪械。如果是匕首还好说,如果是枪械恐怕是警察,时云操的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
早晨的太阳照在这个人的脸上,他的眼睛微微地眯着,踩着枯枝草棵向时云操藏身的地方走来。“什么人?出来!”听到对方粗重的嗓音,时云操知道躲不过去了。他从黄刺果刺蓬后面闪了出来,站在距离那个人两三米远的地方。
时云操看见他脸上虽然布满了戾气,但精神明显的萎靡不振。接下来,那个人喝道:“把包里吃的东西拿出来。”
时云操顿时安下心来,从他的话里可以判断,这个人不会是警察。时云操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吃的东西。”说话时,他手里的䦆头棒攥得更紧了。
“我看你是活腻了!”任千兵怒火中烧,边吼边拔出弹簧跳刀,不由分说地刺向时云操。时云操往旁边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攻势。待他近身时,时云操弓腿矮身抡起木棒,横扫他右脚小腿的迎面骨。任千兵被这股钝重的力量击中,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时云操觉得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他没有时间和对方纠缠,必须赶快离开。在任千兵倒地的瞬间,时云操欺身而上,挥起手掌砍在对方的后颈,任千兵顿时晕过去了。操着䦆头棒,时云操飞快的向后面的山梁跑去。
中午十二点多,邓海先带着五个人搜索到窝棚时,在窝棚里发现了一顶红色遮阳帽一只口罩。联想到监控里面那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可疑人影,他觉得嫌疑人应该在这里停留过。邓海先对众人下令:“继续搜索。”
说完,邓海先向窝棚后头走去。才走出窝棚三五米,就看见了坐在地上的任千兵,在他身边不远处有一把弹簧跳刀。邓海先一个猛扑,胳膊勒住对方的脖子,顺势把他摁倒在地。 “别动,我们是警察。”
任千兵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恐,他说:“我知道,我不会跑的。”
邓海先给他戴上手铐。发出呼喊声:“快过来,嫌疑人在这里。”听到呼喊,警员们迅速向窝棚汇聚。邓海先接着问道:“东西呢?”
任千兵很老实,用下巴朝窝棚旁边示意,然后开口说:“东西都在那上面。”邓海先一摆头,一个警员在窝棚左边低矮的棚顶上,找到了一个被茅草遮挡住的女式钱包,里面装着钱币和几样金首饰。
这是任千兵从瀑布处返回窝棚后,把从彭竹身上抢劫来的东西藏在那里,准备在下山的时候才取走。邓海先一看和商场丢失的物品根本对不上号,他刚刚才略微放松的心又提了上去。邓海先厉声问道:“还有呢?双肩包在那里?”
任千兵不明就里,他害怕地说:“报告政府,没有了,我就抢了这些东西。”说完,他宛如惊弓之鸟,惶恐不安地窥视着邓海先。
任千兵表面上畏畏缩缩,心里却在叹息。如果早知道那个人是个硬茬子,自己说什么都不会去招惹他,不但没有抢到吃的,反而被他打折了腿。现在更倒霉,才从昏迷中醒来,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办,就被警察逮住了。
邓海先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即就地进行审讯。邓海先厉声问道:“你的双肩包呢?藏在哪里?快说!”
任千兵垂头丧气地说:“那个背双肩包的人,打断了我的腿之后,又打晕了我。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跑了?”邓海先惊讶一下,接着问道:“你是谁?”
“你们不是来抓我的?”任千兵觉得自己太冤枉了,事已至此也只得认命了。 他如实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份:“我叫任千兵,赤霞公园那个抢劫杀人案是我做的。”
“铐起来。”邓海先吩咐道:“我去那边给郎所打电话。”说着,邓海先离开了窝棚,向小斜坡的对面走过去。
走到任千兵听不到说话声的地方,他才拨通郎钧威的电话:“郎所,我们抓住了赤霞公园抢劫杀人的案犯任千兵。据他说有一个背双肩包的人,打断了他的腿骨跑了。窝棚里有他遗留的红色遮阳帽和口罩,我怀疑辉虹商场案子的嫌疑人在这里停留过。根据现场的痕迹,他有可能逃往后山。”
顿了顿,邓海先说道:“我建议搜山,请求增加人手。另外我让尹吉星带人送任千兵到渡口,请你派人来接他。”
“海先,干得好!”郎钧威朗声说道:“我让升高马上带人过来,配合你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