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争鸣(七十一)

西北边陲的风沙吹了又吹,为人所称颂的大漠落日也已跌入地平线下,玄武城外早已是尸山血海,贪婪的秃鹜盘旋在浓烟上空久久不愿离去,向来怕生的鬣狗也三五成群的在旁边虎视眈眈,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这片绞肉机战场上。

突厥中军大帐中的始毕可汗,眉头紧锁,右手微曲轻轻叩在那张充满着莽荒气息的行军图中,双方的势力对比在上面一目了然。他眯着眼,看着自己军队的位置,仔细看去,发现他凝神望着的是一处不起眼的地点,离玄武城尚且有一段距离。

他自行在心里思索着什么,天狼都护在他吸收,低垂静默,一言不发,始毕可汗抬头对天狼都护说道:“他来了吗?”

天狼都护知道他说的那人是谁,重重点头道:“来了!”

天狼都护欲言又止,始毕可汗皱了皱眉,直接问道:“怎么了?”

天狼都护叹了口气,沉声说道:“鹰师出现了成建制的伤亡,现在下面的怨气,太重了。”

始毕可汗面色一沉:“有人挑头闹事了?”

然后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几个大部,还是有些不安分啊!传令下去,今天未时,全军压上。”

天狼都护眼中闪过一抹兴奋之色,嘴角掠过一丝嗜血的笑容:“得令!”

玄武城内七万余人,扛着三十余万人的死命冲击,防线早已摇摇欲坠,此刻周捷统计战损,发现阵亡已经超三万人,剩下的人,也基本个个带伤,还能有多少战力,就不得而知了。他们的敌人,付出了超过三倍的战损代价,只是对方家大业大,远远谈不上伤筋动骨罢了。玄武军剩下的将士,没有人退缩,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坦然,以及释然,周捷和杨坚其实已经多次请求拿上预备军,好提前轮换下守城将士,以便保存更多的体力,可一直都是被徐元帅压下,他知道,拿出预备军,结果只能有一个,轰轰烈烈、无愧于心地拉着数倍于几的敌人战死,可对方的精锐则会毫发无损,打下玄武城后一路南下,到时荼蘼的生灵,才是不计其数,而现在,对方也不敢狗急跳墙,逼急了自己,他们的损伤也不一定压得下。

战争,打到现在,双方都已经深陷泥潭了!

根据探子回报的消息,对面军队中的大部族的领军将士,已经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接下来的攻城站,想必压力会小不少。小部族的人其实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打仗他们冲在最前面,死人最多,可连自己的声音都发不出,意志永远是被强者裹挟。

这就是弱者的悲哀!

长安城中,一处郊外的庄园里。

有一人冷声说道:“始毕可汗是个废物吗?三十多万人打一群十万都不到的新兵蛋子,到现在还没成功,传信给他,三天之内,再不成功,突厥的王族,就要换一换了。那位,可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了!”

另一侧也有阴冷的声音传来:“顺便让他放心,援军,暂时到不了,整天精打细算,堂堂一族之主,越发的小家子气了!”

“喏!”一道身影应声而出。

文华殿的朝堂大佬面对玄武紧急军情,早已第一时间抽调周边精锐,轻装简从,前去支援,至于能不能及时赶到,或者是及时赶到却面对玄武城失守的状态的话,就谁也预料不到了。

包龙图学士看着一把年纪,精神头倒是依旧很足,在自己孙子的搀扶下在自己园林中慢慢踱步,悠哉悠哉,看着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包明展,老人突然说道:“明展啊,你还记得玄武城的徐元帅吗?”包明展小心翼翼的扶着这位名满天下、毁誉皆有的老人,轻声答道:“记得,小时候来过家里,我见过几面,看着很平易近人,我记得爷爷当年还跟他吵过架。”

满脸褶皱的老人不曾习武,身体显得有些孱弱,定了定神说到:“是啊,看着斯文,实则是个混不吝的主,跟青龙军的那位比,就有点像个兵痞了。”

“听说,如今玄武城,危如悬卵,也不知那位,能不能顶得住。”包明展稍稍叹了口气。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啊!不过那个老乌龟,乌龟壳硬的狠,想打碎,可不容易啊!”老爷子显得精神矍铄,一脸和善。

将军白发怕新甲,美人迟暮畏铜镜!

言罢,他似乎有点吃力,让孙子将自己扶到旁边的椅子上休息,微微闭上了双眼,似乎要休息的样子,包明展见状,随即吩咐身边的下人拿条毯子过来,而后轻手轻脚地盖在老爷子身上,就那么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宛如一个门神。

包龙图眼睛闭着,嘴唇翕动着:“有的人,总是能够做他喜欢做的事情,很幸福,有的人,总是能够做他愿意做的事情,很幸运,而有的人,只能做该做的事,甚至是别人觉得他应该做的事,就很……”

“无奈吧!”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而后仿若真真睡了过去,甚至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没关系,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玄武城外,突厥尽起大军,二十余万人,浩浩荡荡,尽数压上,所有高手,全部出动,始毕可汗心中发狠:老子今天就算崩掉满嘴的牙,也要咬下你这个乌龟壳。

城内可战之军,寥寥数万,既然所有人都已到位,不怕攻不破你的玄武城。

徐腾面色沉重如水,他想不懂突厥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全军压上,难道对方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了?

他不敢去赌,他下令先让剩余的城中老小先躲藏起来,防止有敌方探子混在人群之中,到时在城内制造混乱,所以执行净街策略,尽最大努力减少平民百姓的伤亡。而后通知所有能战斗的将士悉数准备,尤其是之前当作预备队的三万人,他们的敌人可能已经出现了,剩下的人继续上城墙,严防死守。

当看到徐腾出现在城墙时,始毕可汗开始自顾自地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大声吼道:“徐腾,今日就是你城破之日!”

徐元帅满脸威严:“尔等蛮夷,畏威而不怀德,非我族类,其心必诛,天下之大,圣皇兵锋所指,必无尔等容身之处。”

始毕可汗大手一挥,怒吼道:“进攻!”

二十余万人前仆后继地冲向了城墙,而杨副帅和周副帅两人,也将手下的将士安排下去,做好梯队防守,两人相视一眼,纷纷苦笑,罢了,死战而已!

天狼都护满脸嗜血的疯狂,冲在了最前面,随手挥动间,便有玄武军死伤发生,杨坚见状,上前阻拦,可杨坚还未到通幽镜,勉强达到半步通幽的门槛,被天狼都护一掌击退,周捷看他不敌,出手相救,二人均属半步通幽境,又都习得高阶武学,可眼下,也只是堪堪封住天狼都护的攻势,看上去也只是勉力支撑。

看到天狼都护都杀红了眼, 突厥士兵一个个也跟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地往上冲,迎着落石、滚油,不畏生死地往上冲。

徐腾死死地盯着始毕可汗,一刻不敢松懈,整个玄武城,也只有他有能力,限制住始毕可汗在战场上的杀伤力了。

正在此刻,有传令兵来报,西城门断崖处,出现大规模突厥军队,看这情况,应该就是突厥人的虎师了。

徐腾稍稍叹了口气,这条大鱼,终于出现了,可转瞬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眼通红,大声吼道:“周捷,快退!”同时,身形急速前进,“铛”的一声,被一旁盯着他的始毕可汗挡住了。

周捷听到声音,拼力击退了天狼都护,却见那天狼都护身形虽退,嘴角却噙着一抹嘲弄之意,他尚未想清楚,就感觉到胸口一疼,却是杨坚脸上不复平时的憨厚,一脸冷漠之意,一拳重重地打在周捷胸口,周捷鲜血狂吐,却也借这一拳之力,回到了玄武城中。周捷一脸的不可置信,城中看到这一幕的将士也傻了眼,手上的那股劲,也不觉中松了很多。

玄武军副帅,杨坚,叛变!

玄武军副帅,周捷,重伤!

突厥虎师,四万余人,尽至西门,虎师头领,狐钦都护,通幽战力。

玄武城外,二十余万,始毕可汗、天狼都护,通幽战力。

玄武城,可战之力,六万余人,仅有徐元帅一人,通幽战力。

必死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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