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智能合约
智能合约是能够自动执行合约条款的计算机程序。未来某天，这些程序可能取代处理某些特定金融交易的律师和银行。区块链之所以被认为是一种颠覆性的技术，主要就是因为区块链上能够实现智能合约。
智能合约的潜能不只是简单的转移资金。一辆汽车或者一所住屋的门锁，都必须被链接到物联网上的智能合约才能被打开。但是与所有的金融前沿技术类似，智能合约的主要问题是：它怎样与我们目前的法律系统相协调呢？会有人真正使用智能合约吗？
一、什么是智能合约
智 能合约的理念可以追溯到1994年，几乎与互联网同时出现。曾经为比特币打下基础，从而备受广泛赞誉的密码学家尼克·萨博（Nick Szabo）首次提出了“智能合约”（smart contract）这一术语。他对于智能合约的定义是：“一个智能合约是一套以数字形式定义的承诺（promises），包括合约参与方可以在上面执行这 些承诺的协议。”
从本质上讲，这些自动合约的工作原理类似于其他计算机程序的if-then语句。智能合约只是以这种方式与真实世界的资产进行交互。当一个预先编好的条件被触发时，智能合约便执行相应的合同条款。
这 里的“智能”，在英语中对应的单词是“smart”，而不等同于“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Smart代表的意思是聪明的，能够灵活多变的，但还没有能够达到“人工智能”这样的级别。所以有些人仅仅从中文字面 上理解，认为必须要达到“人工智能”才能算是智能合约，其实就和“智能手机”一样，这里的“智能”仅仅是指可以灵活定义和操作。
二、智能合约的三要素
萨 博关于智能合约如何工作的理论，到目前为止在实践中还没有实现，因为直到今天，还没有天生能够支持可编程交易的数字金融系统。因为，如果银行仍然需要手动 批准资金的转移，那么智能合约的目标就无法实现。所以，可以认为，实现智能合约的一大障碍是现在的计算机程序不能真正地触发支付。
而 比特币的出现及广泛应用，正在改变阻碍智能合约实现的现状，从而让萨博的理论有了重生的机会。智能合约技术现在正创建在比特币和其他数字货币——有些人将 它们称为区块链2.0平台之上。因为大多数基于区块链技术的数字货币本身就是一个计算机程序，智能合约能够与之进行交互，就像它能与其他程序进行交互一 样。所以，随着区块链技术的诞生，这些问题正逐步被解决，已经可以通过计算机程序来触发支付。
类似于 比特币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密码学数字货币已经准备就绪，能够帮助智能合约成为现实，而最终将可能会实现数字货币和智能合约的双赢。智能合约能够向人们说明数 字货币独特的益处，而这将为数字货币吸引更多的用户。从这一点来看，也许智能合约就是数字货币的真正“杀手级应用”。
在区块链的环境下，合约或者智能合约意味着区块链交易将会远不只简单的买卖货币这种交易，还将会有更加广泛的指令可以嵌入区块链中。在更正式的定义中，一个合约就是通过区块链使用比特币和某人形成某种协议。
传 统意义上的合约，就是双方或者多方协议做或不做某事来换取某些东西。合同中的任何一方必须信任彼此并履行义务。智能合约的特点是，同样是彼此之间同意做或 者不同意做某事，但是无须再信任彼此。这是因为智能合约不但是由代码进行定义的，也是由代码（强制）执行的，完全自动而无法干预。
事 实上，首先，智能合约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三个要素：自治、自足和去中心化。自治表示合约一旦启动就会自动运行，而不需要它的发起者进行任何的干预。其次，智 能合约能够自足以获取资源，也就是说，通过提供服务或者发行资产来获取资金，当需要时也会使用这些资金。最后，智能合约是去中心化的，这也就是说它们并不 依赖单个中心化的服务器，而是分布式的，通过网络节点来自动运行。
用一个形象的说法来比喻智能合约， 即可以把它看成由代码编写的且能自动运行的自动售卖机。不同于人的行为，一台自动售卖机的行为是可以计算的；相同的指令行为总是会得到相同的结果。当你塞 入一些钱并做出选择后，你选择的物品就会掉出。机器绝不可能违反预定程序来执行，也不会仅仅执行一部分（只要它没有被损坏）。一个智能合约也同样是如此， 一定会按照预先设定的代码来制定。在区块链和智能合约的世界中，“代码即法律”，无论怎么编写，它都会被执行。在某些情况下，这可能是好事也可能不是；无 论是与不是，都将会是一种全新的情况，我们的社会在智能合约普及之前还有一段较为漫长的适应阶段。
图2.1 智能合约三要素
基于加密算法的智能合约及其相 关体系，如果要能够激活资产还有许多细节需要考虑。也许我们还需要全新的法律和相关规定，来区别于那些通过代码来创建的合约与通过人来创建的具有司法约束 力的合同之间的异同。只有基于通过人来约定创建的合同才会有遵守或者违反合同的情况，而基于区块链以及任何基于代码的合同都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此外，智能 合约将不仅仅会影响到合同法，而且可能会影响整个社会中的其他社会性契约。
需要确定和界定何种社会契 约会更需要“代码法律”，即根据代码来自动执行且无法阻止运行。因为基于目前所颁布施行的法律，几乎不可能让智能合约强制执行（例如，一个去中心化的代码 样本在事后是难以控制、监管或者要求赔偿损失），在现有法律框架本质上要把这种行为下降到人为合同的水平。最终的目标将不是没有法律或者是无政府状态，而 是让法律框架变得根据具体情况而更加精细化和个性化。各方可以通过协商来选择某个法律框架来创建一个合同然后将它写入代码中。这样根据大家都已经知道的、 审核过的且“陈旧”的法律框架，类似于创作共享许可证（Creative Commons Licenses），这样用户可以选择某个法律框架作为智能合约的框架。因此，可能会有许多类型的法律框架，就像会有许多货币一样。
智能合约并不是意味着能够实现一切所不能做到的事情，事实上，它们能够以最大限度地减少信任的方式来解决一些普通事情。最小化信任能够让事情变得更加便捷，因为其通过全自动执行替代了人的自主判断。
三、智能合约的范例
（一）博彩交易
让 我们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以超级碗比赛为例。假如你赌Patriots（新英格兰爱国者队）赢，下注500美元，或者一个比特币，你的朋友赌 Packers（绿湾包装工队）赢，下同样的注。第一步，你和你的朋友将你们的比特币发送到一个由智能合约控制的中立账户。当比赛结束时，智能合约能够通 过ESPN（娱乐与体育节目电视网），路透社或者其他媒体确认Patriots战胜了Packers，智能合约将自动地将你的赌金和从朋友那里赢得的钱发 送到你的账户。
因为智能合约是计算机程序，所以很容易增加更加复杂的赌博元素，例如赔率和分差。尽管现在有处理这种交易的服务，但是都会收取相应费用。智能合约与这些服务的不同之处在于，智能合约是一个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去中心化的系统，不需要任何中介机构。
（二）网络购物
一 个更加常见的例子是网上购物。如果你从网上购买了某物品，你可能不想立即付款，想等到卖家发货后再付款。所以你可以很容易地创建一个合约，该合约通过查询 顺丰速运的物流数据，智能合约只有确认你购买的商品已经发往你的地址时，才发送货款给卖家。这样，是不是可以发现，我们所用的支付宝的中介功能也可以被程 序自动替代？
（三）抵押贷款
还有许多常规的金融交易，律师和银行的工作归根到底是重复性地处理平凡的任务。但是我们还不得不向律师提供管理遗嘱或者向银行提供抵押贷款的工作支付大量的报酬。而智能合约能够使得这些处理过程自动化和非神秘化，节省人们的时间和金钱。
尽 管可以通过一家银行获得抵押贷款，但是一般而言，银行不会持有长达30年的贷款，这些抵押贷款将被转移给投资者。但是，你继续向银行还款，而不是持有你的 贷款的投资者。银行只是你每月还款的处理者，向投资者支付其中的大部分，小部分缴税，更小部分用于房主的保险。这其实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操作任务，但是银 行经常需要一个季度到半年的时间来处理抵押贷款的还款问题。他们只是从贷款者手里接收还款，将还款转交给投资者，只是凭此服务来向人们收费。然而，理论 上，智能合约能够非常容易地处理这种业务。如果贷款还款由智能合约处理，那么贷款处理费用将被取消，省下来的钱可以给消费者，最终的结果是获得住屋所有权 的成本更低。
（四）遗产分配
虽 然智能合约仍处于初始阶段，但是其潜力显而易见。想象一下分配遗产的场景，通过智能合约会让决定谁得到多少遗产这件事变得非常简单。如果开发出足够简单的 用户交互界面，它就能够解决许多法律难题，例如更新你的遗嘱。就像赌博或者顺丰速运的例子，一旦智能合约确认触发条件——你已经死亡——合约就将开始执 行，你的财产将被立即分割。
或者当某个孙辈到了18岁或者祖父母死亡的某天，通过智能合约执行继承财 产。这个交易事件可以写入区块链中，而到未来某个事件发生或者到未来某个时间点时，交易被触发。需要设置的第一个条件——孙辈在18岁时收到一份继承资 产，程序需要设置执行交易的具体日期，包括还要检查该项交易是否已经被执行。还需要设置的第二个条件——程序需要扫描一个在线的死亡登记数据库，或预先指 定的某个在线报纸的讣告区，也可能是某种“预言”信息来证明祖父辈已经过世。当智能合约确认了死亡信息，它就能够自动发送资金。
（五）物理世界
想到用智能合约管理遗嘱并不难。如果你能想象你的所有资产都是比特币，用智能合约管理遗嘱的方式就可行。但是，如果你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生活在物理世界中，拥有实体资产，那该怎么办呢？智能财产也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物 联网正在不断发展，每天都有越来越多的智能设备连接到网络上。一些思想超前的开发者已经开始着手将物联网和区块链技术结合在一起，所以像许多基于区块链的 数字货币或者数字资产实际上就可以代表一个物体。这种通常以代币形式出现的就是所谓的智能财产（smart property）。
但是比代表一些物体更为重要的是，这些新的智能财产代币实际上允许取得对一个联网物体的控制权和所有权，无论它是一台电脑、一辆汽车还是一所房子。
让 我们先释放一下想象力，假设所有的门锁都是连接在互联网上的。当你为租房进行了一笔数字货币交易时，你我达成的智能合约将自动执行为你打开房门。你只需要 用存储在智能手机中的钥匙就能进入住屋。并且，一个智能合约也将使得当这些数字钥匙到期时，设置日期更加容易。这听起来有点像已经不需要Airbnb（空 中住宿）的私人住屋出租服务。
如果你考虑到这一点，这就是智能合约追求的根本性变革。Airbnb提供的服务被人们需要的原因是，它使得房东和租房者不需要互相信任彼此——他们只需要信任Airbnb。如果租房者不向房东付钱，或者房东不给租房者钥匙，他们都可以上诉到Airbnb来解决。
使用智能合约进行住屋出租，将取代像Airbnb这样的商业模式。房东和租房者仍然不需要信任彼此——他们只需要信任智能合约。智能合约将使得以前需要信任的商业模式去中心化。如此一来，它将消除像Airbnb这样的中介所收取的高额费用。
智 能合约不仅能颠覆现有的商业模式，它们也能够完善现有的商业模式。萨博在他1994年的论文中已经预想到了“智能财产”，并写道：“智能财产可能以将智能 合约内置到物理实体的方式，被创造出来。”他举的一个例子是汽车贷款，如果贷款者不还款，智能合约将自动收回发动汽车的数字钥匙。毫无疑问，智能合约这种 用途对未来的汽车经销商很有吸引力。
四、智能合约的应用案例
Visa（维萨卡）正在努力使用全新的区块链技术来彻底变革汽车购买和使用流程。希望购买一辆车很快就会变得和网上订购一个比萨那么简单。
这 个原型应用程序已经在2015年10月拉斯维加斯召开的Money 20/20支付会议上进行了介绍，正在DocuSign实验室里被开发中。试想一下，如果你走进一家汽车销售店，并且你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汽车、颜色以 及在选择范围之内的两三个特性。随着手指的轻触和滑动，在选择了每年的里程之后，一个客户就可以直接从销售店租借出一辆车，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而这一切 仅仅是开始。
Visa和DocuSign的工程师们通过创建的APP（手机软件）能够让你同样快速和 简单地购买汽车保险。不需要更多的传真文档，以及数小时来等待保险员处理。随着DocuSign独有的数字交易管理平台和电子签名，并且集成了Visa支 付技术的发展，汽车将能够在比特币区块链上进行车辆登记。
类似于Visa把信用卡技术集成进入苹果手表（提供Apple Pay的手腕支付方式，Apple Pay即苹果支村），这就如同把信用卡放入到你的车辆中。车辆能够成为一种智能资产，并且为方便消费者实现双向通信。
从 此，汽车将可以自动完成很多事情，包括支付过路费，购买比萨饼，或者创建一个银行账户。这类应用只要花数个星期来创建，如需要，也可以很快整合到车辆内。 这个APP能够监视经销店的折扣情况，当所有者驾驶的里程少于原来约定的里程，还能够重新进行注册、支付停车费，或者是为汽车订购卫星广播等，甚至车辆都 可以自己“拥有”自己。
对于车主而言，汽车能够实现的能力似乎变得无穷无尽。你所在的地区，所有和汽车相关的服务都将被集成进去，并且通过APP来竞标为你服务。
汽车4S店的服务人员将会知道你汽车的所有状况，以及在你上路之前汽车需要什么，或者在你家附近的加油站会通过反向竞标来获得你这单生意，当你把车开过去停下来时，你甚至不用掏出你的钱包。
类似于这样的应用程序，显示了在物联网世界中，通过整合电子设备、区块链和智能合约所产生的巨大潜力。根据一些分析师估计，从门锁到相机，可能会有多达500亿个物体连接到网络上，到2020年将有2.5亿辆汽车会接入物联网。
五、智能合约可能面临的威胁
从 某种程度上说，智能合约可以成为犯罪行为的完美载体，因为，它要在难以达成信任的情况下创造出信任。也可以尝试举出一些非法的“智能合约”的例子。这些合 约就可以在最近上线的智能合约平台上实现。其中的一份合约是，如果某人能够黑掉某个特定网站，那么，他能够获得数字货币的奖励。通过平台，合约的一方可以 控制这份奖励，只将其提供给那些有证据完成此项工作的人。
研究人员认为，智能合约可以用于许多形式的 犯罪。为此，他们举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例子。例如，某人可以设计一份合约，要求刺杀一个公共人物。如果有人想要酬金，他可以提前提供信息，包括刺杀的时间 和地点。然后，当这些细节在可信任的新闻网站得到证实时，酬金会支付给这个人。
智能合约完全有可能被 犯罪分子利用，这应该不会让人感到奇怪。做违法生意的人通常首先采用新技术，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与传统的基于现金的犯罪相比，利用比特币或者智能 合约的犯罪，在目前看来不会有太大规模。与比特币交易相比，智能合约更为复杂，而且撰写、理解合约都需要特殊的编程技巧。
尽管如此，但这也是新技术令人感兴趣的地方。文件分享上的侵权行为迫使娱乐和科技界做出改变，平台上的违法行为也可能会改变世界。智能合约平台可能对社会产生重大的影响，它可能成为各种社会变化的技术基础。
我 们可以想象一下，通过智能合约平台完全可以用于创造去中心化的Uber（优步）服务。这种服务可连接司机和乘客，并且轻易处理支付问题，而不需要中间公司 的存在。如果这样的话，反对Uber的执法者会发现，他们失去了打击的对象。通过智能合约可以实现任何形式的网络服务，背后不需要有法律实体，使某些东西 成为法律无法禁止的，这也许是一个非常大胆和危险的想法。
六、智能合约的未来展望
智能合约有利的一面是，它将使得金融机构更加乐意接受穷人带来的风险，如果没有智能合约他们可能得不到贷款。因为，在遇到最坏的情况下，如果某人不能偿还贷款，对银行而言，收回资产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除了增加获得信用贷款的机会外，智能合约也有潜力为没有优势的人打开接触司法系统的大门，没有智能合约，这些人就没法获得应有的收益。智能合约将有利于那些不能支付法律费用的人使用司法系统。
虽然，理论上法律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但当合约的另一方违约时，你到法庭上控告他们是需要的。而现实情况大多如此，只有你能花钱请得起律师执行协议时，正义才能得到伸张。而智能合约是能够自动执行协议的，它将改变原有的游戏规则。
这 听起来好像我们将不再需要律师，但是事实上，智能合约应该被视为法律系统的进化，而不是消除。只不过，未来律师的职责可能完全不同于现在。在未来，律师的 职责不是裁定个人合约，而是在一个竞争市场上生产智能合约模板。合约的卖点将是它们的质量，即定制性如何，易用性如何。这听起来有点像是一个交易网站模板 的市场，但事实上就是如此。以后许多律师将会创建出不同事情的法律智能合约，他们可以将合约卖给其他人使用。所以，如果有律师制作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具有 不同功能的权益协议，那么就可以收费许可别人使用。
当然，这些合约很有可能是需要通过程序语言来实现的，也就是未来律师的主要工作是会写程序，这对于现在的律师而言，可能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挑战。
有一件事确定无疑：智能合约已经扎下根了。它们是全球经济真正的基本构件，任何人都可以接触到这一全球经济，不需要事前审查和支付高昂的预付成本。它们从许多经济交易中，移除了对第三方的信任必要，在任何情况下，将信任转移到可以信任的人和机构。
当然，智能合约在现实中可能不像刚才所说的那样明确。尽管在理论上，智能合约听起来非常美好，但是现在还不可能预测它如何在法庭上起作用。没有律师或者法律仲裁者的愿景十分吸引人，但是我们真的能够冒险用代码法律取代文本法律吗？这些还有待观察。
此外，智能合约是完全可以与现有的《合同法》共存的。本质上，它们是解决相同问题——以一种方式形成一种关系，使得承诺可以执行的两种不同方法。就这一点而言，智能合约似乎是更好的解决方案，即智能合约事前执行，不像法律系统的事后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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