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过中秋节,甄晓雅提前几天从天津回了老家。然而最终,她却没能在老家过节。甄晓雅记得,那年居然在市里过了个中秋节,按以往习惯中秋节可都是在老家过的。甄妈跟她说时,她还纳闷问:“为啥呀?”
“一鸣换了新房子,两口子高兴要暖房儿!跟我说想在市里热闹热闹。”甄妈妈回答。
“暖房儿也不过是兄弟姊妹凑一起吃顿饭的事儿,在老家就挺好嘛!到时候全家人都回来了,既过了八月十五又请了大家吃饭,再说在老家请客,即便去饭店也花不了几个钱。”甄晓雅皱眉:“一鸣这是闹哪样儿。大家都习惯了中秋节回老家的。”
“在哪儿还不都一样。”甄妈说道。
“那倒也是!”甄晓雅忍不住又皱皱眉头:“可是,暖房儿的话啥时候不行,就非得赶这会儿?还得把中秋节过到市里去!”确实,在她心里,似乎只有在老家过中秋节才更有意义。
兴许真是老了,甄晓雅发现这几年同学聚会特别多。有了微信后聚会就更为泛滥,只要组了微信群,你拉一个我拉一个她再拉进一个来,一传十十传百,除了极个别找不着人的,不出两天,一个班的人准能撺齐了。多少年失去音讯甚至不知下落的同学,即刻就联系上了。其中又有同宿舍的,又有上学时关系好的,几个人紧接着另起炉灶建小群。这同学聚会就无限蔓延开来,大学的研究生的自不必说,高中的初中的,甚至小学的同学都有了微信群。刘中禹打趣儿说,就差幼儿园小朋友也组个群了。
这不,中秋节还没放假,甄晓雅的小学群就开始热闹了:村里的说,我们成天在老家随时可聚,外头上班工作的回来一次不容易,赶上中秋小长假,正好能聚一场。甄晓雅随即报了名。她想的挺好:反正每年中秋节雷打不动要回老家,顺便参加个同学聚会。
没想到刚回家甄妈就告诉她要去市里过中秋的事。所以,头一天同学聚完会,甄晓雅第二天一早就往市里赶。清早起来娘儿几个收拾利落,甄晓雅发动汽车,慢慢开到甄妈妈屋子门口大声叫:“妈—- 妈,快点儿啦!”
“来啰!”甄妈妈在屋子里也大了声应着。门一开就见甄妈妈怀里抱着玉儿,手里拽着个大兜子,甄晓雅正要下车接应,恰巧见晓静从外边儿进来,屁股后边跟着安琪安麟。甄晓雅就又坐回驾驶座,看着晓静紧走几步把甄妈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
甄妈妈抱小玉儿坐前排,甄晓静娘仨坐后排,满满地塞了一车人。等大家坐好后,甄晓雅发动汽车出了大院,甄晓雅一边开车一边吩咐晓静:“赶紧给一鸣打电话,告诉他咱们正往市里走。现在出发到市里正好中午,让他两口子给准备午饭。妈这年龄,坐一路车够累的,估计也不想在外边吃,是吧妈?”
“是是。”甄妈妈连声应承。
“哼,就惦记着给儿子省钱了,还‘是是’的。”甄晓雅假意嘲笑,甄妈妈和晓静听了也笑。
“还有啊,”甄晓雅接着说:“小玉儿也太小了,妥妥在家吃饭比较好,她想吃就吃想睡放床上就行。大家也都省心。”
“嗨,用得着打电话吗!”甄晓静不以为然道。
“别,还是打个电话比较好。说的是今天晚上中秋聚会,咱们可是中午到啊。”完了甄晓雅又说:“你打这个电话比较好,我当老大的,一打电话怕两口子以为我又命令人家咋地。”
“那好吧。”晓静说。说完她就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鸣电话。“嘟嘟”几声,就听电话那头传来一鸣的声音:“二姐。”晓静的手机音量挺大,整车人都听见她手机听筒里一鸣的说话声,于是都静了下来听他俩说什么。
“一鸣,是我。你在哪儿呢?”晓静问。
“在小敏表姐家。”一鸣回答,那边隐隐传来小敏表姐逗大宝的说笑声。
甄晓雅斜眼看一眼晓静意思是:“看看,还是早点打个电话对吧。”晓静会意,冲着电话说道:“我们正往市里走呢,中午想在家吃饭,你跟小敏给我们多做出一口饭。”
“啊!”大家正静静听着,话筒里突然传来一鸣讶异的声音。晓雅又看了晓静一眼张了张嘴没说话,紧接着就听见一鸣说:“你怎么来了!你不在家跟我姐夫他们过节了?”
“我怎么来了,我也不是找你。我守咱妈呢,咱妈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晓静热乎乎的心肠被甄一鸣一句话弄的瞬间冷了下来,她不快地回答。
“我,我跟小敏在她姐家了。”一鸣又说:“要不你给一鼎打电话,中午先去他那边儿吃口饭吧。”
“好吧,我给一鼎打电话。”晓静才又赶紧给一鼎拨电话。晓雅在旁边无奈说道:“怎样,谁家都有自己的事儿,还得提前打电话吧。”
幸好一鼎在家,一听说大家都来了。高兴地说道:“好呀好呀,中午吃面条,白菜鸡蛋西红柿。我这就去楼下给咱买。”
挂了电话娘三个心里都有些不痛快,甄晓雅忍不住嘟哝:“特意为了一鸣到市里来,却跑人一鼎家吃饭,这算咋回事?还问晓静为啥下来!难道说晓静不来给他暖房他就高兴啦?我不明白一鸣咋想的。”
甄晓静也为一鸣刚才的话不快,没吭声。她跟洪波怄气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俩人谁也不搭理谁。这为了给一鸣暖房,为了让老妈心安,不得不放低了姿态,央求洪波中秋节一起来市里给一鸣暖房。自己公公婆婆又能高兴到那儿去。
甄妈妈一直听姐儿几个说话,在旁边抱着小玉儿一语不发。车里的空气有些凝滞,只见小玉儿不耐烦地在甄妈妈怀里鼓秋,给她奶瓶也不叼。过不一会儿又开始哭闹,怎么哄都哄不下。这时候甄妈妈才说了句话:“孩子怕是晕车吧,从来不这么闹腾。”
甄晓雅侧头甄晓静也前探了身子,姐妹俩同时去看小玉儿。晓静又从甄妈妈兜里掏出玉儿爱吃的饼干塞到玉儿手里,玉儿一把就扔了。看甄妈妈气色也不太好,晓雅关切地问:“妈,你是不是也有点儿晕车。”
“嗯。这有好几年了不想坐车,一坐车就头晕。昨天晚上也没睡好,胸口有点儿翻腾。”
晓雅开车拉着娘几个继续前行。不一会儿小玉儿又哭闹,甄妈妈也说恶心难受。晓静说:“姐,实在不行把车停旁边吧,让咱妈跟玉儿下车站会儿,透透风再走,这娘俩一准儿晕车了……”甄晓雅只好找前面有村庄的路边停了车。甄妈妈出门怕晕车口里总爱含块儿硬糖块儿,平时包里总备着,还正赶上刚吃完,一摸兜子空空如也,晓静只好吩咐安琪安麟下车到村里小卖铺去买糖块。
停了车,安琪安麟顺着村里的小路进村子找小卖铺,晓雅晓静甄妈妈抱着小玉儿呆在车子附近。晓静问甄妈妈好点儿了吗,甄妈妈说:“我就是晕车了,这样儿停了车马上不恶心了,玉儿也是,你看看现在也不哭了。”晓静说:“等着吧,等安琪安麟买了糖你含一块儿就好了。”
娘几个一边透气一边闲聊,甄晓雅一眼看见公路上川流不息的私家车,“噌”一辆“噌”地又是一辆从她们身边迅速滑过。就不怎么看见跟他们同一方向往市里去的。过节了尤其中秋节,在外边工作上学打工做买卖的都回老家过节,路上车很多但基本都冲她们相反方向开去。
甄晓雅郁闷地说:“你看看,人都是往家里开,哪像咱们是往市里开。这个一鸣,也不知怎么想的。”晓静也才看清,说道:“真是的呢!”其实甄妈妈早就发现了,从村里的小路出来,一上了大道,她就看见车子们都嗖嗖的往山里开,也就她们是个例外。
甄晓雅记得,那个中秋节是在一鼎家过的。
半下午时刘中禹就带着贝贝来了,不一会儿晓娴王鹏一人搬一箱时鲜水果嘻嘻哈哈地也来了。他两口子正要进门,身后的帅帅却早巴巴看见门里站着跟他打招呼的大宝和聪聪,帅帅从晓娴王鹏腿缝儿里迫不及待挤了进来,三个小家伙手拉手又跳又叫进屋了……再过不一会儿,甄一鸣两口子带着小宝也来了。
甄一鸣手里拎了一堆熟食,进了屋往餐桌上一放,一鼎见了就笑:“这下好,省事儿了!”为啥呀,鸡爪子是一鸣的最爱,猪头肉是一鼎的最爱。
洪波最后一个到来,这下子才算是聚齐了。三居室的屋子像炸了锅,大人们一堆一簇嘤嘤嗡嗡,小孩子们蹦蹦跳跳兴高采烈,电视里正播放中秋节目不时传出说笑声音乐声……甄妈妈状态一直不太好,独自抱着玉儿在沙发上看电视。
晓娴张罗着要下厨做饭,一鼎粗了嗓子阻止道:“三姐,今天看我的,我给咱下厨。”
大家都稀罕。甄晓雅听了嘲笑:“你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还是让我们女人吧。”刘中禹在旁边听了醋乎乎说:“你听听你姐,她弟就不能下厨,我就得在家伺候她。”
甄晓雅白一眼刘中禹:“快闭上你那张臭嘴,没你话哈。”
甄一鼎笑:“大姐,你听我吩咐就好了。”
“那好吧。”甄晓雅也想看看一鼎到底能做出什么好吃的。
只听一鼎挨个吩咐了过去:“大姐你剥蒜,二姐你洗菜,三姐你切菜……”
甄晓雅一听乐了,她笑道:“得得得,这活儿都让我们干了,你干啥呀!”
“我炒菜呀!”甄一鼎认真回答。
甄晓雅哑然,跟大家说:“你看看人家一鼎这阵势,怪吓人的哈,我这儿给他剥蒜,晓静洗菜晓娴切菜,就差专人给他放油放菜,等放好了,他炒勺一颠儿,嘿,出锅了,说起来还是人一鼎的功劳。”
大家听了都笑。甄晓静在旁边接着道:“等吃完了饭,他再碗筷一撂嘴巴一动,嫂子玲玲你俩收拾锅碗瓢盆……哈………哈哈哈哈……”
“嗨,跟爸爸那会儿一个样儿。做顿饭阵势吓死个人,能把厨房烧半间。扔个战场走了,剩我们娘几个一拾掇大半天。”甄晓雅笑着补充道。
众人听罢又是一阵大笑。
果然,中秋晚上,甄家姊妹就吃了小弟甄一鼎做的团圆饭。
熟食买了一大堆,又是现成的水果,其实一鼎也没炒几个菜。但是有两个菜甄晓雅却记忆犹新,一道炸花生米一道蒜苔炒鸡蛋。
别看一个花生米,最是考验人的厨艺。火候要恰到好处,时间要恰到好处。尤其怕火太大,一不小心,外皮儿就焦了,里边却还没炸熟。一旦外皮儿焦了就不敢再继续炸,继续炸的结果就是一堆焦糊难以下咽。火候掌握好了时间也很重要,看着花生的红衣渐渐变色到有点金黄时就得赶紧出锅,因为出了锅上了盘儿的花生米本身带着高温,还会继续作用,所以出锅的时候看着似乎不太熟,出了锅一放正好熟,想吃甜拌白糖,想吃咸放细盐,凉凉了端上来桌,不光是品相好看,夹一颗扔进嘴里,嘎嘣一声咬开,酥酥脆脆满嘴爆香。“吱喽”一下再抿上口小酒,那滋味堪比神仙了,也难怪,有男人的饭桌就离不了它。小敏把一鼎炸的花生米刚一端上桌,甄晓雅就忍不住夹了颗放嘴里,连声说好吃。
至于那道蒜苔炒鸡蛋更是出乎意料。这个说:“没想到,几天不见一鼎厨艺大增啊”。那个说:“我从来不认为一鼎能做出好东西来。”晓静跟晓雅说:“我说一鼎做的好吃这下子你信了吧。”
甄晓雅夹一筷子放嘴里,又夹一筷子放嘴里,惊呼道:“好吃,真好吃。”我刚看见这道菜就觉得亲切,连味道都这么一样。跟爸爸做的一模一样!甄晓雅狐疑地抬头看一鼎,一鼎也正憨憨地冲她笑,恍惚间就是爸爸正站在眼前。
她感慨:“你知道,这个菜让我想起老爸来!老爸那会儿就喜欢给我们炒这道菜。我也就喜欢吃老爸炒的蒜苔鸡蛋。”她又问一鼎:“你这蒜苔是预先用开水抄过吗?”一鼎连声说:“是是。”
“是了,”晓雅说:“别人家大部分都是直接炒,等出了锅蒜苔黏不啦叽,吃进嘴里还柴的很,有的人家还喜欢跟肉一起炒,若是肉也过了火的话,上了桌那就是一堆柴草。一鼎就跟咱爸一样,蒜苔过水,和鸡蛋一起炒,蒜苔翠绿鸡蛋金黄,吃起来还都是脆脆嫩嫩的……”
“是啊,我也想起来了!”甄晓雅的话提醒了甄晓静,她吃惊道。
“我的天,血缘力量太强大了。总听一鼎说,他就没怎么记得咱爸,他怎么可能记起咱爸做的啥拿手菜!这不,到他这儿,不光做一样的菜,连做法样貌味道都一样样的……”说着说着,众人都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