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 (十七)晋失洛阳

穆宗永和十二年 356年

八月,段龕遣其屬段蕰來求救,詔徐州刺史荀羨將兵隨蕰救之。羨至琅邪,憚燕兵之強,不敢進。王騰寇鄄城,羨進攻陽都,會霖雨,城壞,獲騰,斬之。

十月,荀羨聞段龕已敗,退還下邳,留將軍諸葛攸、高平太守劉莊將三千人守琅邪。參軍譙國戴遂等將二千人守泰山。燕將慕容蘭屯汴城,羨擊斬之。

升平元年 357年

春,正月,壬戌朔,帝加元服。太后詔歸政,大赦,改元,太后徙居崇德宮。

八月,丁未,立皇后何氏。後,故散騎侍郎廬江何淮之女也。禮如鹹康而不賀。

十二月,以太常王彪之為左僕射。

升平二年 358年

春,正月,司徒昱稽首歸政,帝不許。

秋,八月,豫州刺史謝弈卒。弈,安之兄也。司徒昱以建武將軍桓雲代之。雲,溫之弟也。訪於僕射王彪之。彪之曰:「雲非不才,然溫居上流,已割天下之半,其弟復處西籓;兵權萃於一門,非深根固蒂之宜。人才非可豫量,但當令不與殿下作異者耳。」昱頷之曰:「君言是也。」壬申,以吳興太守謝萬為西中郎將,監司、豫、冀、並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

王羲之與桓溫箋曰:「謝萬才流經通,使之處廊廟,固是後來之秀。今以之俯順荒餘,近是違才易務矣。」又遺萬書曰:「以君邁往不屑之韻,而俯同群碎,誠難為意也。然所謂通識,正當隨事行藏耳。願君每與士卒之下者同甘苦,則盡善矣。」萬不能用。

徐、兗二州刺史荀羨有疾,以御史中丞郗曇為羨軍司。曇,鑒之子也。

冬,十月,泰山太守諸葛攸攻燕東郡,入武陽,燕主俊遣大司馬恪統陽騖及樂安王臧之兵以擊之。攸敗走,還泰山,恪遂渡河,略地河南,分置守宰。

十二月,燕泰山太守賈堅屯山茌,荀羨引兵擊之;堅所將才七百餘人,羨兵十倍於堅。堅將出戰,諸將皆曰:「眾少,不如固守。」堅曰:「固守亦不能免,不如戰也。」遂出戰,身先士卒,殺羨兵千餘人,復還入城。羨進攻之,堅歎曰:「吾自結髮,志立功名,而每值窮厄,豈非命乎!與其屈辱而生,不若守節而死。」乃謂將士曰:「今危困,計無所設,卿等可去,吾將止死。」將士皆泣曰:「府君不出,眾亦俱死耳。」乃扶堅上馬。堅曰:「我如欲逃,必不相遣。今當為卿曹決鬥,若勢不能支,卿等可趣去,勿復顧我也!」乃開門直出。羨兵四集,堅立馬橋上,左右射之,皆應弦而倒。羨兵眾多,從塹下斫橋,堅人馬俱陷,生擒之,遂拔山茌。羨謂堅曰:「君父、祖世為晉臣,奈何背本不降?」堅曰:「晉自棄中華,非吾叛也。民既無主,強則托命。既已事人,安可改節!吾束脩自立,涉趙歷燕,未嘗易志,君何匆匆相謂降乎!」羨復責之,堅怒曰:「豎子,兒女御乃公!」羨怒,執置雨中,數日,堅憤惋而卒。

燕青州刺史慕容塵遣司馬悅明救泰山,羨兵大敗,燕復取山茌。燕主俊以賈堅子活為任城太守。

荀羨疾篤,征還,以郗曇為北中郎將、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鎮下邳。

升平三年 359年

六月,高昌不能拒燕,秋,七月,自白馬奔滎陽。

八月,泰山太守諸慕攸將水陸二萬擊燕,入自石門,屯於河渚。燕上庸王評、長樂太守傅顏帥步騎五萬與攸戰於東阿,攸兵大敗。

冬,十月,詔謝萬軍下蔡,郗曇軍高平以擊燕。萬矜豪傲物,但以嘯詠自高,未嘗撫眾。兄安深憂之,謂萬曰:「汝為元帥,宜數接對諸將以悅其心,豈有傲誕如此而能濟事也!」萬乃召集諸將,一無所言,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諸將皆勁卒」。諸將益恨之。安慮萬不免,乃自隊帥以下,無不親造,厚相親托。既而萬帥眾入渦、穎以援洛陽,郗曇以病退屯彭城。萬以為燕兵大盛,故曇退,即引兵還,眾遂驚潰。萬狼狽單歸,軍士欲因其敗而圖之,以安故而止。既至,詔廢萬為庶人,降曇號建武將軍。於是許昌、穎川、譙、沛諸城相次皆沒於燕。

十二月,封武陵王晞子王逢為梁王。

升平四年 360年

八月,謝安少有重名,前後徵辟,皆不就,寓居會稽,以山水、文籍自娛。雖為布衣,時人皆以公輔期之,士大夫至相謂曰:「安石不出,當如蒼生何!」安海游東山,常以妓女自隨。司徒昱聞之,曰:「安石既與人同樂,必不得不與人同憂,召之必至。」安妻。劉惔之妹也,見家門貴盛而安獨靜退,謂曰:「丈夫不如此也?」安掩鼻曰:「恐不免耳。」及弟萬廢黜,安始有仕進之志,時已年四十餘。征西大將軍桓溫請為司馬,安乃赴召,溫大喜,深禮重之。

十一月,封桓溫為南郡公,溫弟沖為豐城縣公,子濟為臨賀縣公。

升平五年 361年

正月,東安簡伯郗曇卒。二月,以東陽太守范汪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兼徐、兗二州刺史。

夏,四月,桓溫以其弟黃門郎豁督沔中七郡諸軍事,兼新野、義城二郡太守,將兵取許昌,破燕將慕容塵。

五月,丁巳,帝崩,無嗣。皇太后令曰:「琅邪王丕,中興正統,義望情地,莫與為比,其以王奉大統!」於是百官備法駕迎於琅邪第。庚申,即皇帝位,大赦。壬戌,改封東海王弈為琅邪王。秋,七月,戊午,葬穆帝於永平陵,廟號孝宗。

九月,戊申,立妃王氏為皇后。后,濛之女也。穆帝何皇后稱穆皇后,居永安宮。

徐、兗二州刺史范汪,素為桓溫所惡,溫將北伐,命汪帥眾出梁國。冬,十月,坐失期,免為庶人,遂廢,卒於家。

子寧,好儒學,性質直,常謂王弼、何晏之罪深於桀、紂。或以為貶之太過。寧曰:「王、何蔑棄典文,幽沈仁義,游辭浮說,波蕩後生,使搢紳之徒翻然改轍,以至禮壞樂崩,中原傾覆,遺風餘俗,至今為患。桀、紂縱暴一時,適足以喪身覆國,為後世戒,豈能回百姓之視聽哉!故吾以為一世之禍輕,歷代之患重,自喪之惡小,迷眾之罪大也。」

是歲,歸義侯李勢卒。

哀帝 隆和元年 362年

春,正月,甲寅,減田租,畝收二升。

燕豫州刺史孫興請攻洛陽,曰:「晉將陳祐弊卒千餘,介守孤城,不中取也!」燕人從其言,遣寧南將軍呂護屯河陰。

二月,辛未,以吳國內史庾希為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鎮下邳,龍驤將軍袁真為西中郎將、監護豫、司、並、冀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鎮汝南並假節。希,冰之子也。

丙子,拜帝母周貴人為皇太妃,儀服擬於太后。

燕呂護攻洛陽。三月,乙酉,河南太守戴施奔宛,陳祐告急。五月,丁巳,桓溫遣庾希及竟陵太守鄧遐帥舟師三千人助祐守洛陽,遐。岳之子也。

溫上疏請遷都洛陽。自永嘉之亂播渡江表者,一切北徙,以實河南。朝廷畏溫,不敢為異。而北土蕭條,人情疑懼,雖並知不可,莫敢先諫。散騎常待領著作郎孫綽上疏曰:「昔中宗龍飛,非惟信順協於天人,實賴萬里長江畫而守之耳。今自喪亂已來,六十餘年,河、洛丘墟,函夏蕭條。士民播流江表,已經數世,存者老子長孫,亡者丘隴成行,雖北風之思感其素心,目前之哀實為交切。若遷都旋軫之日,中興五陵,即復緬成遐域。秦山之安,既難以理保,烝烝之思,豈不纏於聖心哉!溫今此舉,誠欲大覽始終,為國遠圖;而百姓震駭,同懷危懼,豈不以反舊之樂賒,而趨死之憂促哉!何者?植根江外,數十年矣,一朝頓欲拔之,驅踧於窮荒之地。提挈萬里,逾險浮深,離墳墓,棄生業,田宅不可復售,舟車無從而得。捨安樂之國,適習亂之鄉,將頓僕道塗,飄溺江川,僅有達者。此仁者所宜哀矜,國家所宜深慮也!臣之愚計,以為且宜遣將帥有威名、資實者,先鎮洛陽,掃平梁、許,清壹河南。運漕之路既通,開墾之積已豐,豺狼遠竄,中夏小康,然後可徐議遷徙耳。奈何捨百勝之長理,舉天下而一擲哉!」綽,楚之孫也。少慕高尚,嘗著《遂初賦》以見志。溫見綽表,不悅,曰:「致意興公,何不尋君《遂初賦》,而知人家國事邪!」

時朝廷憂懼,將遣侍中止溫,揚州刺史王述曰:「溫欲以虛聲威朝廷耳,非事實也;但從之,自無所至。」乃詔溫曰:「在昔喪亂,忽涉五紀,戎鍬肆暴,繼襲凶跡,眷言西顧,慨歎盈懷。知欲躬帥三軍,蕩滌氛穢,廓清中畿,光復舊京,非夫外身徇國,孰能若此?諸所處分,委之高算。但河洛丘墟,所營有廣,經始之勤,致勞懷也。」事果不行。

溫又議移洛陽鐘虡。述曰:「永嘉不競,暫都江左,方當蕩平區宇,旋軫舊京。若其不爾,宜改遷園陵,不應先事鐘虡!」溫乃止。

朝廷以交、廣遼遠,改授溫都督並、司、冀三州;溫表辭不受。

秋,七月,呂護退守小平津,中流矢而卒。燕將段崇收軍北渡,屯於野王。鄧遐進屯新城。八月,西中郎將袁真進屯汝南,運米五萬斛以饋洛陽。

十二月,庾希自下邳退屯山陽,袁真自汝南退屯壽陽。

兴宁元年 363年

春,二月,己亥,大赦,改元。

三月,壬寅,皇太妃周氏薨於琅邪第。癸卯,帝就第治喪,詔司徒會稽王昱總內外眾務。帝欲為太妃服三年,僕射江虨啟:「於禮,應服緦麻。」又欲降服期,虨曰:「厭屈私情,所以上嚴祖考。」乃服緦麻。

夏,四月,燕寧東將軍慕容忠攻滎陽太守劉遠,遠奔魯陽。

五月,加征西大將軍桓溫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假黃鉞。溫以 撫軍司馬王坦之為長史。坦之,述之子也。又以征西掾郗超為參軍,王珣為主簿,每事 必與二人謀之。府中為之語曰:「髯參軍,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溫氣概高邁,罕有所推。與超言,常自謂不能測,傾身待之,超亦深自結納。珣,導之孫也,與謝玄皆為溫掾,溫俱重之。曰:「謝掾年四十必擁旄杖節,王掾當作黑頭公,皆未易才也。」玄,奕之子也。

以西中郎將袁真都督司、冀、並三州諸軍事,北中郎將庾希都督青州諸軍事。

癸卯,燕人拔密城,劉遠奔江陵。

冬,十月,燕鎮南將軍慕容塵攻陳留太守袁披於長平;汝南太守朱斌乘虛襲許昌,克之。

以征虜將軍桓沖為江州刺史。十一月,姚襄故將張駿殺江州督護趙毘,帥其徒北叛;沖討斬之。

兴宁二年 364年

二月,燕太傅評、龍驤將軍李洪略地河南。

三月,庚戌朔,大閱戶口,令所在土斷,嚴其法制,謂之《庚戌制》。

帝信方士言,斷谷餌藥以求長生。侍中高崧諫曰:「此非成乘所宜為;陛下茲事,實日月之食。」不聽。辛未,帝以藥發,不能親萬機,褚太后復臨朝攝政。

夏,四月,甲辰,燕李洪攻許昌、汝南,敗晉兵於懸瓠,穎川太守李福戰死,汝南太守朱斌奔壽春,陳郡太守朱輔退保彭城。大司馬溫遣西中郎將袁真等御之,溫帥舟師屯合肥。燕人遂拔許昌、汝南、陳郡,徙萬餘戶於幽、冀二州,遣鎮南將軍慕容塵屯許昌。

五月,戊辰,以揚州刺史王述為尚書令。加大司馬溫揚州牧、錄尚書事。壬申,使侍中召溫入參朝政,溫辭不至。

王述每受職,不為虛讓,其所辭必於不受。及為尚書令,子坦之白述:「故事當讓。」述曰:「汝謂我不堪邪?」坦之曰:「非也,但克讓自美事耳!」述曰:「既謂堪之,何為復讓!人言汝勝我,定不及也。」

秋,七月,丁卯,詔復徵大司馬溫入朝。八月,溫至赭圻,詔尚書車灌止之,溫遂城赭圻居之,固讓內錄,遙領揚州牧。

燕太宰恪將取洛陽,先遣人招納士民,遠近諸塢皆歸之;乃使司馬悅希軍於盟津,豫州刺史孫興軍於成皋。

初,沈充之子勁,以其父死於逆亂,志欲立功以雪舊恥;年三十餘,以刑家不得仕。吳興太守王胡之為司州刺史,上疏稱勁才行,請解禁錮,參其府事,朝廷許之。會胡之以病,不行。及燕人逼洛陽,冠軍將軍陳祐守之,眾不過二千。勁自表求配祐效力;詔以勁補冠軍長史,令自募壯士,得千餘人以行。勁屢以少擊燕眾,摧破之。而洛陽糧盡援絕,祐自度不能守,乃以救許昌為名,九月,留勁以五百人守洛陽,祐帥眾而東。勁喜曰:「吾志欲致命,今得之矣。」祐聞許昌已沒,遂奔新城。燕悅希引兵略河南諸城,盡取之。

兴宁三年 365年

春,正月,庚申,皇后王氏崩。

大司馬溫移鎮姑孰。二月,乙未,以其弟右將軍豁監荊州、揚州之義城、雍州之京兆諸軍事,領荊州刺史,加江州刺史桓沖監江州及荊、豫八郡諸軍事,並假節。

司徒昱聞陳祐棄洛陽,會大司馬溫於洌洲,共議征討。丙申,帝崩於西堂,事遂寢。

帝無嗣,丁酉,皇太后詔以琅邪王奕承大統。百官奉迎於琅邪第,是日,即皇帝位,大赦。

燕太宰恪、吳王垂共攻洛陽。恪謂諸將曰:「卿等常患吾不攻,今洛陽城高而兵弱,易克也,勿更畏懦而怠惰!」遂攻之。三月,克之,執揚武將軍沈勁。勁神氣自若,恪將宥之。中軍將軍慕輿虔曰:「勁雖奇士,觀其志度,終不為人用,今赦之,必為後患。」遂殺之。

恪略地至崤、澠,關中大震,秦王堅自將屯陝城以備之。

太宰恪還鄴,謂僚屬曰:「吾前平廣固,不能濟辟閭蔚;今定洛陽,使沈勁為戮;雖皆非本情,然身為元帥,實有愧於四海。」朝廷嘉勁之忠,贈東陽太守。

臣光曰:沈勁可謂能子矣!恥父之惡,致死以滌之,變凶逆之族為忠義之門。《易》曰:「干父之蠱,用譽。」《蔡仲之命》曰:「爾尚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其是之謂乎!

——《通鉴 晋纪二十二&二十三 孝宗穆帝中之下&下 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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