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瑶花琪草圈粉的时节,被阳春催了情得百媚千红漫透碧野,径自绚烂着娇姹地妖娆,引发无数追捧者纷至沓来舒眉展眸的猎艳。
而在为人习焉不察的穷陬僻壞,香椿树,却于冷僻的氛中兀自寂然地开枝,拱出一芽一芽的清芬。香椿芽,便在这皴枝的冬色上风轻云淡地散叶,绽开一段一段的馥香。
香椿绽香的时刻,正对应着农时的青黄不接,尽管春晖携着红情绿意一路高歌,撩拨得木欣草荣枝繁叶茂,但除了荠菜等底层的生命,鲜有感知百姓锅灶里寡水度日和餐桌上清汤映月,只有香椿,挺起干巴巴的躯干,截取了一段一段的春光,去激活乡党舌尖上近乎失觉的味蕾,鲜活父老单调而又扁瘪的腹欲,漫度蓬草环绕中草蓬庇护下的饥荒。
此时,果林花开荼靡,谩有普度众生的壮志,榆树蔓翠葆蕊,徒生来日可期的愿景——遍野葱蔚的木本家族顾自繁盛——唯有香椿,几番献出娇嫩的新生,使春天的唯美别有了一番急公好义的意境。
花有花格,树有树品。在百花献媚万木邀宠地争春中,香椿天赋的异禀,何止捐枝赠叶地纾困?更具与世无争的谦逊。
不似娇花宠柳般露红烟绿地招展,香椿,偏爱在显山露水的对立面上素颜朝天。生于旷野,总是避壤居埂根扎在岩缝荒坡,任云卷云舒风起风落从身旁穿梭,淡泊中把天地间的精气集约,酿出香染千岩韵透田壤而不动声色。长于庭院,也要偏安一隅伫立在旮旯角落,让滚滚红尘袅袅炊烟在身边缭绕,从容地把人世间的烟火凝炼,生发香溢庭芳馨满家园而气定神闲。
栉沐着绿野的风云,浸润了红尘的烟火,香椿自然深得春之主色调的精髓,显然贯通了春光主旋律的要义,内化为碧血赤心,外化作流丹浮翠——香椿树,以骨感得近似槁暴的形态孕育了活色生香的仙姿,用兼容并蓄的胸怀释放出与春俱进的合韵——枝芽乍发,便清丽了季节,津香了舌尖,晕染了心瓣。
沐浴着椿香,信步到香椿树前,目睹了香椿芽与树的掰离,恍惚觉得,香椿,更像是冬春深交之后冬贡奉于春的“投名状”——
惊蛰擂响春鼓,东风便倾巢浩荡,列出气干云霄的悠长香阵,一波接一波地袭人,闻风落魄的残冬力渐不逮,终究焕散了早已寒透的心,退让于僻壤的边缘,臣服虔恭地就身旁香椿枝上掬出蕴藉了一冬心血的典藏,既能可劲地艳溢悦目,又能可心地香融口腹,如此一掰两宽,春即欣然,冬也释然。
欣然的春自鸣得意地悠扬起迤逦的集结号,穿越杏雨梨云在香椿枝头不无提示地划响,和煦中透着乍暖又寒的薄凉。聪秀的香椿,毅然践履了殉身的担当,脆生生地,截留天香酬春光。